在文书苑的日子久了，林薇逐渐习惯了那股萦绕不散的墨香和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她甚至开始能从那些枯燥的古籍和地方志中，找到一丝属于这个时代的、真实而琐碎的趣味。
她不再是最初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凭着现代人的理解力和编剧梳理情节的本能，她整理卷宗的速度和条理性甚至超过了一些老书记官，偶尔提出的分类建议也让人眼前一亮。虽然依旧沉默少言，但周围同僚看她的目光，渐渐从最初的怀疑轻视，转为了带着些许认可的平淡。
这种平淡，正是林薇目前最需要的保护色。
这日，她正埋首整理一批新送来的关于北境地理舆图的注解文书，忽然在一卷略显破旧的边境县志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记载。
县志中多次提及一个名为“黑水荡”的沼泽地带，位于两国边境模糊地带，环境险恶，人迹罕至。但近几年的记录却显示，常有身份不明的商队试图绕开关卡，从“黑水荡”附近区域通过，且当地时有牲畜失踪和怪异灯火传闻。
林薇的心跳微微加速。“黑水荡”……这个名字在她的大纲里似乎有点印象，是后期一个北狄细作秘密转运物资的通道之一！但因为不是主要剧情点，她并未详细设定。
难道……北狄在秋猎失败后，改变了策略，开始利用这些荒僻路径？
她正凝神思索，一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冷冽气息悄然临近。
丞磊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正垂眸看着她摊开在案上的县志。他今日未穿朝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身姿依旧挺拔，但重伤初愈后的清减，让他侧脸的线条更显冷硬。
“对此地有兴趣？”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吓得林薇指尖一颤。
她连忙起身：“侯爷。”
丞磊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依旧落在“黑水荡”那几个字上，眸色深沉：“此地瘴气弥漫，蛇虫肆虐，自古便是绝地。”
林薇深吸一口气，知道试探又来了。她斟酌着词语，低声道：“卑职只是觉得……此地虽为绝地，但县志记载近年却有异常人迹。事出反常……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丞磊转眸看她，目光锐利：“哦？依你之见，是何异常？”
林薇感到头皮发麻，只能继续往下编：“卑职愚见，或是……或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如此险地，若非巨大利益驱使，常人绝不会冒险涉足。或许……是私盐、铁矿……甚至……”她适时地停下，露出不敢再揣测的神情。
丞磊沉默了片刻，指尖在那县志上轻轻一点：“你的‘感觉’，偶尔倒也精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却让林薇后背沁出一层细汗。他果然早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今日过来，分明是借她的口，来印证他自己的猜测！
“赵诚。”丞磊唤道。
赵诚如同影子般出现。
“加派一队暗卫，秘密勘察黑水荡一带。重点排查近半年所有试图靠近或穿越此地的商队、猎户，哪怕只是传闻，也不得遗漏。”丞磊下令，声音冷冽。
“是！”赵诚领命，迅速离去。
丞磊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林薇，忽然问道：“今日的安神汤，可喝了？”
林薇一怔，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回答：“……喝了。”
“嗯。”丞磊应了一声，视线掠过她案头那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页，忽然伸出手，拿起最上面一张她刚刚草拟的文书分类纲要看了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捏着那薄薄的纸张，目光快速扫过上面清秀却带有一丝独特风骨的字迹（那是林薇模仿原主笔迹又融入些许现代书写习惯的结果）。
“字尚可，”他评价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有些笔画，略显……奇特。”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她一直小心掩饰的书写习惯，还是被他看出了细微差别？
“卑……卑职幼时临帖杂驳，让侯爷见笑了。”她慌忙找补，心跳如擂鼓。
丞磊并未深究，放下纸张，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极快，快得让林薇以为是错觉。
“既是整理古籍，便多用些心。前朝《山河舆志》或有相关记载，可互为印证。”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负手离去，仿佛真的只是来巡视文书工作。
林薇久久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心冰凉。
他方才……是在指点她？还是另一种更隐晦的警告？
她低头看着那张被他碰过的纸张，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冷冽的松针气息。
墨香依旧，暗涌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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