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烫的跑道

接下来的三天像被太阳晒化的冰淇淋，黏糊糊地拖着走。教室里的吊扇转得更疯，却吹不散越来越浓的栀子香，也吹不散学生们手机屏幕的光。

　　数学课上，陈飞在黑板上推导抛物线公式，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啤酒肚上。后排传来“砰”的闷响，是陈浩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还亮着——正在直播老师的地中海发型。

　　卿辰把手机藏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后面刷运动会赛程，手指划到100米决赛时间时，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

　　他转头，看见泽希把手机往这边挪了挪。屏幕上是学校论坛的热帖，标题加粗：“预测本届黑马——理性楼转校生卿辰”，下面有人回：“长得帅跑得不一定快，赌一包辣条泽希赢！”

　　卿辰挑了挑眉，刚要说话，粉笔头擦着耳边飞过，砸在后排垃圾桶上。“卿辰！泽希！”陈飞的吼声震得吊扇都顿了顿，“上课玩手机像话吗？一个年级第一带头违纪？”

　　全班的目光唰地投过来，陈浩甚至举着手机录像。卿辰把手机往桌洞里塞，泽希却慢悠悠按下锁屏键，抬头时眼神平静：“老师，我们在看运动会赛程。”

　　陈飞的怒气卡在喉咙里，张了张嘴最后只哼了一声：“下不为例！”转身继续写字，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

　　等陈飞背过身，卿辰听见泽希轻笑一声，很低，像风吹过树叶。他侧过头，看见对方正用手指敲桌角，嘴角还带着点笑意。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的阴影像停着只金蝴蝶。

　　午休时，操场上已经热闹得像集市。卿辰抱着手机坐在看台上，看林疏桐在沙坑边试跳。她助跑时长发在风里甩成红色弧线——发绳是樱桃红的，跟跑道一个色；落地时溅起的沙子粘在她白皙的小腿上，像撒了把芝麻。

　　“卿辰，你不去练练吗？”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卿辰转头，泽希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瓶盖没拧开。他身边的空位放着件校服，校徽上“泽希”两个字被洗得发淡。

　　“等会儿。”卿辰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200米跑的分解动作视频，“先补补课。”

　　泽希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时脖颈线条利落：“看这没用。”他把水瓶放在两人中间的台阶上，水珠渗进灰色水泥地，“起跑时重心再低些，你右腿发力比左腿猛。”

　　卿辰抬头，发现他正看着跑道上的茉染。女孩跑得很卖力，马尾甩得像鞭子，只是起跑时确实有点趔趄。

　　“你很懂？”卿辰关掉视频，把手机揣进兜里。

　　泽希起身时校服下摆扫过台阶：“去试试？”

　　跑道被晒得发烫，踩上去像踩在刚出炉的面包上。卿辰脱掉外套搭在看台上，白衬衫很快被汗浸湿，贴在背上勾勒出脊椎的形状。他做准备活动时，看见泽希靠在栏杆上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不来？”卿辰压着腿问，膝盖骨在阳光下泛着白。

　　泽希抬了抬眼皮：“等会儿练跨栏。”他的目光扫过跑道尽头的跨栏架，锈迹斑斑的栏杆在阳光下泛着红棕色。

　　发令枪响的瞬间——其实是茉染用手机放的音效——卿辰冲了出去。风灌进领口，带着栀子花香和跑道的塑胶味。他听见看台上有人喊加油，予熙的声音最尖，像只百灵鸟。跑到终点时，他扶着膝盖喘气，看见泽希举着手机对着自己。

　　“拍我干嘛？”卿辰走过去拿水喝，瓶口的水珠滴在锁骨上。

　　泽希把手机屏幕转向他，视频里的自己跑得歪歪扭扭，画面晃得像地震：“看看步频，右腿抬得比左腿高两厘米。”他点了点慢放画面，“跨栏时容易重心偏，会摔。”

　　卿辰这才想起泽希报了110米跨栏。他看着那些锈迹斑斑的栏杆，突然觉得它们像一排龇牙咧嘴的野兽。“你经常练？”

　　“还行。”泽希关掉视频，手机塞进口袋，“去年拿了第二。”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渗着细密的汗珠，像撒了把碎钻。

　　这时，茉染和予熙跑了过来，手机屏幕亮得晃眼。“卿辰你跑得好快！”茉染把手机递过来，照片里的他冲过终点线，头发被吹得像刺猬，“比黄毛快多了！”

　　予熙笑着点头，手指在屏幕上划着：“陈晓梅说少恒把后勤帐篷搭好了，就在栀子花丛那边。”她突然压低声音，“去年泽希跨栏时摔了一跤，膝盖肿得像馒头，还是我给的红花油。”

　　卿辰看着泽希练习跨栏的背影，突然觉得那道身影在阳光下有点晃眼。他拿出手机，对着跑道尽头拍了张照——泽希正准备起跑，背景里的栀子花白得发亮，像堆在绿叶子里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