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中的蝉鸣

暑假的日子像浸了蜜，黏稠而飞快地滑过。在游泳、打球、闲逛的间隙，那座名为“暑假作业”的大山终究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这天午后，外面日头正毒，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楼祈安和江卿礼约在了市图书馆。这里冷气充足，环境安静，是赶作业（或者说，是江卿礼赶作业，楼祈安蹭冷气兼监督）的理想场所。

巨大的阅览室里坐满了学生，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江卿礼摊开数学习题集，眉头微蹙，神情专注。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他细软的头发和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光晕。

楼祈安坐在他对面，面前摊着一本物理课本，但看了没几页就开始走神。他一会儿转笔，一会儿趴在桌子上，用口型无声地抱怨：“好——无——聊——啊——”

江卿礼从题海中抬起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用笔轻轻敲了敲他的课本，示意他安静。

楼祈安撇撇嘴，凑过去小声说：“礼礼，这题怎么做？我看不懂。”他指着一道并不算难的力学题。

江卿礼瞥了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又在装傻。他拿过草稿纸，耐心地一步步讲解起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清润悦耳，像夏日里的一泓清泉。楼祈安其实根本没在听解题过程，他只是喜欢看江卿礼讲解时认真的样子，喜欢看他偶尔推一下眼镜的小动作，喜欢两人靠得很近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所以，这里代入这个公式，明白了吗？”江卿礼讲完，抬头问道，正好撞上楼祈安带着笑意的、明显走神的目光。

江卿礼脸一热，有些气恼地用笔尾戳了戳楼祈安的胳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了听了！”楼祈安立刻坐直，装模作样地拿起笔，“我们礼礼讲得最清楚了！”他胡乱在草稿纸上划拉了几下，又凑过来，“作为报答，晚上请你吃烧烤！”

江卿礼拿他没办法，只好摇摇头，继续埋首于自己的习题。楼祈安闹腾了一会儿，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终于安静下来，开始真正地看起书。偶尔遇到实在不懂的，他会轻轻碰碰江卿礼的胳膊，低声请教。江卿礼便会放下笔，再次耐心讲解。

安静的阅览室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偶尔有极轻微的交流声。时间在笔尖和书页间悄然流淌。当江卿礼终于做完一科的作业，抬起头活动有些酸痛的脖颈时，发现楼祈安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侧着脸，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张扬的眉眼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江卿礼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笑了笑，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轻轻披在了楼祈安身上。然后，他也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窗外被阳光烤得发亮的树叶，听着不知疲倦的蝉鸣，心里异常的平静和满足。

从图书馆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阴沉。闷热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预示着大雨将至。

“要下雨了，快回家吧。”江卿礼看了看天说道。

“急什么，下雨才好玩呢！”楼祈安浑不在意，拉着江卿礼的胳膊，“反正作业做得差不多了，去看电影吧！新上映的那部科幻片，听说特效超棒！”

江卿礼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楼祈安半推半拉地拽向了附近的电影院。

果然，他们刚在放映厅坐下，外面就传来了哗啦啦的雨声，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幕墙，瞬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放映厅里灯光暗下，巨幕亮起，音响里传出震撼的配乐。

楼祈安买了一大桶爆米花，放在两人中间。看到紧张刺激的场面时，他会下意识地抓紧爆米花桶的边缘；看到搞笑的情节时，他会毫不顾忌地笑出声，肩膀轻轻撞到江卿礼；看到感人之处，他又会安静下来，专注地盯着屏幕。

江卿礼其实对这类爆米花电影兴趣一般，但看着楼祈安完全沉浸其中的样子，也觉得很有趣。爆米花的甜香弥漫在空气里，混合着楼祈安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外面的雨声成了电影的天然背景音，将这个小空间与世隔绝开来。

电影进行到后半段，主角面临生死抉择。楼祈安看得屏住呼吸，不自觉地将手伸向爆米花桶，却正好碰到了江卿礼也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指尖在黑暗中和爆米花上轻轻一触，都像触电般迅速缩回。

楼祈安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眼睛依旧盯着屏幕，但耳根却悄悄红了。江卿礼也觉得指尖有点发烫，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假装专注地看着电影，却有点无法集中精神。

直到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两人才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怎么办？没带伞。”江卿礼看着门外瓢泼的大雨发愁。

“等着！”楼祈安把背包顶在头上，冲进了雨幕，不一会儿，手里举着两把刚从小卖部买来的透明雨伞跑了回来，身上已经被淋湿了不少。他把其中一把伞塞给江卿礼，自己撑开另一把，“走吧！雨中漫步，多浪漫！”

两人并肩走入雨中。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周围是朦胧的雨雾和霓虹灯的倒影。楼祈安故意踩着水坑，溅起的水花引得江卿礼低声惊叫，然后又忍不住笑起来。楼祈安看着他笑，自己也笑得像个傻子。

走到分别的路口，雨势稍小。楼祈安收起伞，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对江卿礼说：“明天……还出来吗？”

江卿礼点点头：“嗯。”

“那说好了！明天见！”楼祈安挥挥手，转身跑进了雨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江卿礼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楼祈安消失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还在下雨的天空。他觉得，这个夏天，因为身边有这样一个吵吵闹闹、又无比温暖的人，连下雨天都变得可爱起来。他摸了摸刚才在电影院里被碰到的指尖，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也转身走向了回家的路。暑假还长，他们的故事，也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