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日子，像突然松开了发条的钟摆，瞬间失去了节奏。最初的几天，是昏天暗地的补觉，仿佛要把高三欠下的睡眠债一次性还清。楼祈安直接把手机关了静音，在家里睡了几乎整整两天，醒来就吃，吃完继续睡，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彻底放空。
江卿礼则相对规律些，但同样感到了强烈的空虚感。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被整齐地收进了箱子，房间里突然空出了一大片，反而让人有些不适应。他习惯性地早起，坐在书桌前，却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只能对着窗外发呆，听着楼下偶尔传来的、属于暑假的、无忧无虑的嬉闹声。
几天后，那种彻底放松的眩晕感渐渐消退，一种新的、名为“等待”的焦虑开始悄然滋生。网络上已经开始流传各种版本的试题答案和估分链接。班级群里也炸开了锅，同学们互相打听着，交流着对答案后的忐忑心情。
楼祈安终于打开了手机，信息提示音像爆豆子一样响个不停。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班级群，又迅速关掉，不敢细看那些讨论。他给江卿礼发了条信息：“礼礼，你对答案了吗？”
江卿礼很快回复：“粗略看了一下。”
楼祈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样？”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发来三个字：“还凑合。”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楼祈安更加坐立不安。他知道江卿礼的“还凑合”通常意味着不错，但他自己的情况呢？他鼓起勇气，点开了某个估分网站，手指颤抖着输入记忆中的答案。每输入一科，心就沉下去一分。数学最后两道大题似乎步骤有误，理综选择也好像看错了题干……越对心里越没底，最后干脆烦躁地关掉了网页，把手机扔到一边。
“妈的，不想了！”他对自己说，但焦虑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他。
他需要见到江卿礼。这种时候，只有待在江卿礼身边，他才能感到一丝平静。
第二天下午，楼祈安骑着车，来到了离江卿礼家不远的一个小公园。这里有一片安静的湖泊，是他们以前偶尔会来散步的地方。他给江卿礼发了定位：“湖边老地方，出来透透气？”
没过多久，江卿礼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湖边的小径上。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短裤，看起来清爽又干净，只是眉眼间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楼祈安正百无聊赖地往湖里扔着小石子，看到江卿礼，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紧张。
两人沿着湖岸慢慢走着。午后的阳光透过柳树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湖面上波光粼粼，几只水鸟悠闲地游过。景色很美，但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估分了吗？”最终还是楼祈安没忍住，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江卿礼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大概估了一下，应该……能到A大的线。”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炫耀，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楼祈安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他呼吸一窒。他勉强笑了笑：“那……恭喜啊。”声音里的失落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
江卿礼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楼祈安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小草，闷闷地说：“不怎么样……数学和理综好像炸了。A大……悬了。”他说完，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那个他们一起憧憬了那么久的未来，可能就要因为他而无法实现了。巨大的愧疚和失落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吹过柳梢的沙沙声和远处的蝉鸣。
突然，江卿礼轻声开口，语气却异常坚定：“楼祈安，还记得我们填志愿那天我说的话吗？”
楼祈安抬起头，看向他。
江卿礼的目光清澈而直接，没有丝毫犹豫：“我说，我去哪里读书，比不上和谁一起更重要。这句话，现在依然算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楼祈安的心上：“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的结果……我们不能一起去A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B大，C大，或者其他任何学校，只要是你去的城市，我都可以。”
湖面的波光映在江卿礼的眼中，仿佛有星辰闪烁。他的表情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楼祈安彻底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江卿礼，看着这个平时安静内敛、甚至有些害羞的人，此刻却为了他，说出如此坚定、甚至有些“任性”的话。一股巨大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鼻子发酸，他赶紧别过头，用力眨了眨眼睛，生怕那不争气的液体掉下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音。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江卿礼对他的重要性，也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可能不够争气，会拖累对方的未来。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转回头，红着眼睛，对江卿礼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笨蛋……说什么傻话。”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江卿礼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指印，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我会等成绩出来。”楼祈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像是发誓，“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但是礼礼，答应我，别做傻事。你的未来，比我重要。”
江卿礼没有挣脱，只是安静地让他抓着，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固执：“我的未来里，本来就有你。”
这句话像最后的催化剂，楼祈安再也忍不住，猛地将江卿礼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把脸埋在江卿礼的颈窝，肩膀微微颤抖着，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江卿礼的身体先是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放松下来，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
两个少年在夏日的湖畔紧紧相拥，阳光和柳影为他们作伴。未来依旧未知，成绩单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但此刻，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定彼此的心意。那份超越了成绩、超越了学校的羁绊，成了他们面对一切不确定性的、最坚实的底气。
等待的日子或许依旧难熬，但因为他们拥有彼此，便不再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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