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黏,像化不开的雾,把整座老城区裹得灰蒙蒙的。杨博文抱着刚从旧书市淘来的几本诗集,拐进巷口时,裤脚已经沾了半圈潮湿的泥点。巷尾那座爬满爬山虎的老房子前,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回声信箱”四个字被雨水浸得发胀,倒像是从旧时光里浮出来的。
他是三个月前发现这里的。信箱是铜制的,边缘磨得发亮,投信口积着薄薄一层灰,却总有人在雾天把信塞进去。据说投信的人要在雾最浓的时候来,写下想问的事、没说的话,三天后再来,就能在信箱底摸到回信。
杨博文从没信过这种无稽之谈,直到上周。那天雾大得能吞下人,他鬼使神差地写下一句“左奇函今天又没理我”,塞进了投信口。三天后,雾散了些,他蹲在信箱前掏了半天,指尖真的触到一张折成方块的信纸。
字迹很潦草,带着点刻意压下去的笑意:“因为他在想,该怎么跟你说,其实早就看到你在篮球场边等他了。”
杨博文的心跳在那瞬间像被雾裹住的蝉,嗡地一声炸开。他和左奇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明明前几天还在暴雨里共撑一把伞,肩膀挤着肩膀往家跑,怎么忽然就生分了?左奇函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见了他就绕路,眼神躲躲闪闪,像怕被雾沾湿的蝴蝶。
今天雾又浓了。杨博文咬着唇,从口袋里摸出信纸,笔尖悬了半天,写下:“那你明天愿意跟我去看画展吗?就我们两个。”
信纸投进信箱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一颗石子落进雾做的湖里。他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带着点犹豫。
“你在这儿干什么?”
杨博文猛地回头,左奇函就站在雾里,校服领口沾着点雨水,眼睛亮得像被雾洗过的星子。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显然也是来投信的。
空气里的雨丝好像都凝固了。杨博文的脸有点烫,刚想找个借口,却见左奇函把信封往他手里一塞,耳根红得厉害:“我……我本来想投给信箱的,但好像不用了。”
信封上没有收信人,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杨博文拆开,里面的字迹还是那么潦草,却比上次用力得多:“画展我早就买好票了,在你书桌第三层抽屉里。还有,那天在篮球场,我不是没看见你,是怕你看到我紧张得投错球。”
雾好像在这时候淡了些,风里飘来远处花店的栀子花香。杨博文抬头,左奇函正看着他,嘴角弯起来,像把雾里的光都拢进了眼里。
“那……”杨博文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带着笑,“明天早上九点,我在巷口等你?”
左奇函点头,往他手里塞了颗水果糖,糖纸在雾里闪着微光。“好。”
后来他们再也没往回声信箱里投过信。但杨博文总觉得,那信箱其实早就把话传到了——在雾里,在蝉鸣里,在少年人没说出口的心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