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里又有人闹事，信一正准备出门，玖姝拉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低头，“你是不是……把你那些不喜欢穿的、难看点的衣服，都给陈洛军啦？”
她刚才看到陈洛军穿着一件与他气质极其不符的粉色Polo领短袖。
他本人其实不丑，五官端正，算得上帅气，可被那件颜色奇怪且款式老气的衣服一衬，整个人都显得灰扑扑的，颜值硬是被拉低了一个档次。
“哈哈哈哈哈——”信一被戳穿，忍不住笑出声，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被你发现啦？”
玖姝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等会儿我要去找鱼蛋妹玩，晚上你不用特意送我了哦。”
“不行，”信一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不放心。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就去鱼蛋妹那里接你。”他见她还想说什么，“乖。”
鱼蛋妹正坐在鱼浆前，熟练的挤鱼丸，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珠。一看到玖姝来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姝姐姐！等我收工啊！”
“我帮你一起。”玖姝挽起袖子，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木勺。
“好啊！”鱼蛋妹开心地应着，有人帮忙，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忙活了一阵，鱼蛋妹拎起一袋垃圾：“我去倒一下垃圾。”
“我去吧，你歇会儿。”玖姝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朝着巷子深处指定的垃圾堆放点走去。
城寨的巷道总是堆满杂物，纵横交错的电线在天上织成一张杂乱无章的网。玖姝刚把垃圾袋放下，正准备转身，目光无意间向上瞥去——
“啊啊啊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溢出。在那片密密麻麻的黑色电线上，赫然悬挂着一具扭曲的女性躯体。
玖姝吓得腿一软，直接蹲在了地上，心脏狂跳，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还好没让鱼蛋妹跟过来……
“怎么了……？”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关切。
是陈洛军。他恰巧从附近经过，听到她的尖叫声赶忙跑了过来。
玖姝看到熟悉的人，惊魂未定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点点，她脸色苍白，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可怕的方向。
陈洛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立刻紧紧皱起。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轻轻拍了拍玖姝不断发抖的肩膀，沉声道：“别怕，我去看看。”然后快步走向那片电线网。
就在玖姝蹲在原地，心神不宁地等待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龙卷风、信一，还有闻声赶来的玛丽阿姨和许多邻居都涌了过来。
众人看清情况后，瞬间议论纷纷，从他们压抑的惊呼和低语中，玖姝听明白了，那竟然是鱼蛋妹的妈妈。
“喂！你有没有事？”信一第一个冲到玖姝身边，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上下打量，语气急切。
“我没事……”玖姝的声音还带着颤。
“小姝，发生什么事了吗？”鱼蛋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从后面跑出来，一脸茫然地想往这边挤。
玖姝心里一紧，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看到这样残酷的一幕。
她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身旁龙卷风的衣角。
龙卷风了然，对旁边的燕芬姐使了个眼色。燕芬姐心领神会，赶紧上前半哄半拉地把懵懂的鱼蛋妹带走了。
这时，陈洛军已经小心翼翼地将女人的遗体从电线上背了下来。
女人衣衫不整，脸上身上还有明显的伤痕。陈洛军向人借了衣服，郑重地遮盖住了逝者最后的狼狈与尊严。
他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龙卷风心中触动。玖姝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刻在骨子里的善良，龙卷风才会被他打动，一次次出手相助吧。
龙卷风让信一叫四仔做了简单的检验。
四仔检查后，证实了大家的猜测：她生前遭受过殴打，最后是被人从高处推下来的。
这是玖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死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里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信一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度给她。
龙卷风的脸色也十分沉重，下颌线绷得很紧。
玖姝能看出来，他在自责。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承诺过要庇护的地方，却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我之前……看到有人打她，信一也看到了。”陈洛军低声说道。
龙卷风闭上眼，揉了揉紧蹙的眉心，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了冷静：“把遗体搬到公厕那边去，按照往例，打电话通知市政局来处理。”
“为什么没人管？”陈洛军想起刚才沉默的人群，和即将被如同处理垃圾般运走的遗体，声音里带着不解。
“这里是城寨。”龙卷风的语气带着无奈和疲惫：“没身份证的人都可以留下来。城寨的气味，普通人闻到，掉头就走。不然……还能怎么办？”
他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力的悲凉。玖姝看着龙卷风侧脸坚毅却又落寞的样子，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份不为人知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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