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就坐落于湖中心,四周是陡峭的山崖,层林尽染的枫叶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
亭中,普珠正在闭目盘坐。
唐俪辞带着玖姝踏水而来,他并没有直接入亭,而是手腕一扬,将昨夜普珠留下的那颗珠子精准地掷向亭中。
普珠眼睛未睁,抬手稳稳接住。
他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被唐俪辞揽在身侧的玖姝。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衣裙,在这片红枫碧水间,清新得如同一株初生的嫩柳。
普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他没有询问唐俪辞为何带她来此,只是将那颗念珠轻轻放在石桌上,声音低沉:“在公子狡辩之前,普珠,有几个问题请教。”
玖姝觉得这大师说话真是不中听,昨天在街上如此,今天还是这样。
唐俪辞却浑然不在意,带着玖姝悠然入座,“先生请说。”
普珠的问题尖锐而直接,言语间暗示之前几桩惨案,要是唐俪辞能够及早全力介入,或许不至于如此惨烈。他似乎是在责备唐俪辞的“不作为”。
但唐俪辞的回答冷静得近乎残酷:“与猩鬼九心丸有染,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普珠又继续提到雁门之事:“雁门之事,即使是江门主也耐和不了公子,公子自愿入囚笼,是要引风流店出手。”
“若非如此,如何能引出余泣凤这条大鱼?”唐俪辞坦然的承认。
玖姝安静地听着,目光被石桌上的茶具吸引。
她拿起茶壶,先给唐俪辞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也将普珠面前空着的茶杯斟满,轻轻推了过去。
普珠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和那杯清茶上,语气听不出情绪:“那你可曾想过,你身边之人,因此涉险,这当中可能牵连无辜。”
玖姝终于忍不住看向普珠,“先生,不能这样算的。阿俪也很无辜,那些坏事明明是风流店做的,为什么总要怪到阿俪头上?”
普珠看着她为唐俪辞辩解的模样,眉头皱了一下,心中掠过一丝不适,语气便沉了几分:“他牺牲一部分无辜,去拯救另一部分无辜,并非正义,更非英雄所为。”
玖姝听他这样说,伸手就将刚刚推过去的那杯茶又拿了回来,小声的说:“您的道德境界太高了,我们凡人跟不上。”
唐俪辞将玖姝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微勾说道:“唐某并非英雄,也无意做英雄。先生口中的正义与道德,在真正的阴谋诡计面前,往往是些最无用的东西。”
“诡辩之词,冥顽不灵。”普珠声音转冷,“还请公子即刻离开剑王城。至于余泣凤勾结风流店一案,在下自会亲自查证。”
“说得简单。”玖姝忍不住反驳,“你要是那么轻易就能查到,还特意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风流店的线索,你不是也一无所获吗?”
普珠终于是直直看向她,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被冒犯的不悦,更深处,还有一些因为她始终偏向唐俪辞而产生的烦闷。
“这位姑娘,你年纪尚轻,莫要被某些人的巧言令色所蒙蔽,失了判断。”
唐俪辞轻笑一声,握住玖姝放在膝上的手,指尖与她交缠,姿态亲昵:
“想要找到风流店背后的主使,你,少不了我的相助。至于其余事情,唐某不感兴趣。”
普珠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语气更冷:“所以旁人生死,公子全然不在意。你可以牺牲所有人,只为逼出那一个。草菅人命,留你在此,后患无穷。姑娘,你还是另寻……”
他顿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让她“另寻”什么,是另寻依靠?还是另觅良人?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该由他来说。
一股无名火起,普珠猛地一掌拍在石桌上!“砰”的一声闷响,坚实的桌子微微一震,桌上的茶具叮当作响。
玖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往唐俪辞那边靠了靠。
“你们若是在这里打起来,那真正的幕后主使恐怕早就趁机有所行动了。”玖姝急忙说道。
唐俪辞也适时开口,语气带着警告:“若此时城中风云再起,这番罪过,究竟是算唐某的?还是先生的?”
普珠神色微变,显然被这话触动。
然而,胸中那股郁结之气难平,他周身的真气开始动荡,身影一闪,已经掠出亭外,立于湖面之上。
唐俪辞轻轻拍了拍玖姝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即也纵身而出。
刹那间,平静的湖面开始沸腾!数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包裹着凌厉的劲气。
两个人的身影在水柱间穿梭交错,掌风和内力纵横,引得湖面波涛汹涌。
尽管玖姝在这里已经待了这么久了,但这个世界的武力值对她而言还是太过震撼。
然而她很快发现,尽管外面打得天翻地覆,湖心亭周围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连一滴水花都没有溅入,这显然是交手的二人刻意控制的结果。
激斗中,唐俪辞招式凌厉,一掌袭向普珠前胸。普珠侧身格挡,衣襟微微散开,一样东西从他怀中飘落——
是一小片质地特殊的冰蚕丝轻纱,正是昨天玖姝衣袖上被勾破的那一角!
唐俪辞眼神骤然一冷,精准地将那片轻纱摄入手中。
他看着掌心那抹熟悉的轻纱,再抬眼看向普珠时,眼中已凝起寒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怒意:
“先生口口声声大义凛然,却不知这番作为,究竟是为了天下公义,还是……藏了不该有的私心?”
话音刚落,他掌心内力一握,那片轻纱瞬间便化为粉末,随风消散。
普珠面色一白,像是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被人突然揭开,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
他猛地收回外放的真气,漫天水柱轰然落下,湖面渐渐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