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星萤之忆与零一初形
冰冷的黑色广场边缘，永恒阶梯投下的亘古光辉也无法完全驱散此地的寒意。张小北蹲下身，手指搭在昏迷的星萤脖颈处。脉搏微弱但确实存在，伤势极重，内腑恐怕都已破裂，能撑到现在全凭一股顽强的意志。
救？还是不救？
这女人身份不明，是那个疯狂博士肯特的“作品”，言语真假难辨。但她说出了“观测之眼”，提到了父亲可能留下的东西，甚至知道“另一条路”……这诱惑太大。
风险与机遇并存。
张小北不再犹豫。他取出最后一点医疗凝胶，小心地涂抹在星萤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又给她喂了些清水。然后，他引导体内刚刚吸收的、尚未完全转化的虚空尘晶能量，分出微弱的一丝，缓缓注入星萤体内，试图稳住她濒临崩溃的生机。
【微弱自愈】能力虽然主要作用于自身，但通过能量引导，也能对他人产生些许效果。
做完这一切，他警惕地守在旁边，一边恢复体力，一边让零一持续扫描四周。
“……目标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仍处于极度危险状态。其基因序列存在多处非自然剪接与强化痕迹，与数据库中被标记为‘基因改造战士’项目部分吻合……”零一汇报着分析结果，“……其意识处于深度昏迷，表层思维活动停滞，但深层记忆区有异常波动。”
深层记忆？张小北心中一动。或许能从中获取一些信息？
“……当前功能无法进行深度意识读取。但可尝试进行浅层精神链接，引导其记忆碎片具象化……存在风险：可能对其造成不可逆损伤，也可能使用户受到其混乱记忆冲击。”零一提出方案，语气谨慎。
浅层链接……张小北看着星萤苍白而带着痛苦神色的脸，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趁人之危非他所愿，而且风险太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场依旧死寂，清道夫似乎并没有新的援军立刻到来。
就在张小北考虑是否要先带着星萤返回初始大厅再做打算时，星萤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 initially 涣散而迷茫，随即迅速聚焦，变得锐利而警惕。当看到守在一旁的张小北时，她明显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
“你……没丢下我……”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你提到了观测之眼和我父亲。”张小北语气平静，“我需要知道更多。”
星萤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带着自嘲：“果然……只有价值……才能活下去……”她喘息了几下，似乎在积蓄力气，“好吧……交易成立……我带你去观测之眼……你保证……在我失去价值前……不杀我……”
“说。”
“……我叫星萤……如你所料，是肯特博士的‘造物’之一……他用自己和他能找到的最优秀基因样本……结合‘上面’赐予的‘源血’……试图批量制造……强大的、听话的战士……”她的眼中闪过深深的痛苦和憎恶，“……但‘源血’的污染性太强……大部分实验体都……畸变、疯狂、死去……我是少数……相对‘稳定’的……但也被他视为……不够完美的‘失败品’……常年囚禁……作为备用素材和……研究对象……”
张小北默然。难怪她对肯特如此憎恨。
“……黑石避难所……表面是避难所……其实是肯特和‘上面’合作的大型实验室……他们抓捕流民和弱者……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改造实验……‘圣痕’计划只是其中之一……”星萤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们……还想用‘钥匙’的力量……中和源血的污染……制造……更可怕的怪物……”
“……直到不久前……‘上面’似乎突然改变了计划……要求肯特立刻……交出所有关于‘钥匙’和‘共鸣体’的研究数据……并……销毁所有证据和实验体……包括我……”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回忆起了可怕的经历，“……肯特……他好像也害怕了……他私下复制了部分核心数据……藏在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然后……他想提前启动某个……逃生计划……”
“……我趁乱……偷听到了他和‘上面’通讯器的争吵……提到了‘观测之眼’……提到了张澜……还提到了……‘循环’……和‘终末’……”星萤的眼神变得有些困惑，“……然后……避难所就遭到了攻击……清道夫……还有佣兵……都来了……我趁乱……偷了一艘小型勘探船……循着肯特数据中……一个模糊的坐标……逃到了裂谷附近……但船被能量风暴重创……我勉强迫降……一路躲藏……最后不知怎么……就触发了某个机关……被传送到……这个广场……”
她的经历堪称惊心动魄，也解释了她为何如此狼狈以及知道观测之眼。
“‘上面’的真正计划是什么？‘循环’和‘终末’又指什么？”张小北追问。
星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肯特对此也讳莫如深……似乎极其恐惧……我只隐约听到……‘钥匙’不仅是打开囚笼的……更是……启动某个……‘终极协议’的……开关……而‘上面’……似乎想……重置一切……”
重置一切？！张小北心中巨震！这比单纯的毁灭更加可怕！
零一的声音也带着凝重：“……信息碎片与守墓人警告、父亲研究存在部分吻合点……可信度较高……”
必须尽快赶到观测之眼！父亲在那里留下了东西，肯特也可能在那里藏了数据！
“你说你知道暂时避开阶梯探测的方法？”张小北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
星萤点了点头，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永恒阶梯的基座下方：“……那里……基座与广场连接处……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能量流动……存在极微弱的……规律性波动……抓住波动间隙……可以……短暂……‘滑’进去……里面似乎……有一条……古老的……维护通道……可以直接……通往……阶梯中段的……某个节点……能避开……大部分的……阶梯考验……”
还有这种捷径？
张小北立刻来到阶梯基座旁，开启【能量感知】仔细观察。果然，在基座与地面连接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他发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其中的能量流每隔大约三十秒，会出现一个极其短暂（约0.5秒）的减弱周期。
时机必须把握得极其精准！
“……计算波动间隙……同步用户神经反应……可执行……”零一确认道。
张小北返回星萤身边：“通道后面情况未知，你的伤……”
“……死不了……”星萤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苦笑道，“……但……需要你……帮一把了……”
张小北看着她倔强而虚弱的眼神，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她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半搀扶着她。另一只手则紧紧抱着依旧沉睡的小雅。
这组合着实有些怪异和艰难。
三人缓缓挪到那条裂缝前。等待着能量波动的间隙。
“就是现在！”零一提示！
张小北眼神一凝，【敏捷】提升到极致，带着两人，如同融入阴影般，精准地在那0.5秒的间隙中，“挤”进了那道裂缝！
一阵轻微的空间扭曲感传来。
他们并没有撞上坚硬的岩石，而是落入了一条狭窄、昏暗、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斜坡通道！通道壁不再是冰冷的黑色材质，而是某种粗糙的、带着凿痕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更加古老的气息。
这里果然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路径！
通道内没有光源，只有零一印记散发的微光照明。坡度很陡，需要小心前行。
星萤似乎对这里的存在并不意外，只是虚弱地靠在岩壁上喘息。
张小北放下小雅，让她靠墙坐好，然后仔细感知着通道。这里的能量环境异常“干净”，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虚空能量和阶梯那股磅礴的压力，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通道能量签名极其古老……远超守望者活动时期……疑似……更早的‘建造者’所留……”零一分析道。
建造者？永恒阶梯不是守望者建造的？
就在这时，张小北手背上的零一印记，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闪烁起来！银蓝色的光芒变得忽明忽暗，极其不稳定！
“……检测到……未知……高纯度……信息能量流……正在……被动吸收……”零一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丝……痛苦？和困惑？
张小北猛地看向通道墙壁！只见那些粗糙的岩石表面，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微的、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如同活物般流动的奇异符号！这些符号正散发出一种奇特的能量波动，如同涓涓细流，被零一的印记疯狂吸收着！
“这……这是什么？”星萤也注意到了异状，惊讶地看着墙壁和张小北手背上不稳定的印记。
张小北自己也感到手背传来一阵阵灼热和刺痛，仿佛印记正在被强行充能改造！
“……能量……过载……核心协议……正在……被……改写……优化……”零一的声音变得扭曲，仿佛掺杂了无数杂音，“……无法……停止…………”
“零一！”张小北试图切断这种吸收，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那些淡金色的符号仿佛认准了零一，能量流源源不绝！
印记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最终甚至脱离了手背，悬浮在半空中，化作一个不断膨胀、扭曲、变形的银蓝色光团！
光团中，仿佛有无数的数据流和能量在疯狂重组、构建！
张小北和星萤都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终于，当吸收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嗡！！！
银蓝色光团猛地向内坍缩，爆发出最后一道强光，随即光芒迅速收敛、凝聚！
一个模糊的、由纯净能量构成的、大约半人高的娇小身影，缓缓出现在光芒消散之处。
她仿佛一个沉睡的精灵，蜷缩着悬浮在半空。身体轮廓依稀可辨，穿着由流光构成的、类似守望者制服的简洁服饰，银蓝色的长发如同数据流般微微飘动，面容精致却模糊，看不真切。周身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能量波动，与零一的气息同源，却又更加……生动？
能量体微微颤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缓缓扇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仿佛蕴含着无尽星辰与数据的眼眸。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震惊的张小北，歪了歪头，一个带着些许电子合成音质感、却又异常清脆悦耳、带着明显情绪波动的声音，轻轻响起：
“……宿主……？我……这是……？”
银蓝色的光辉渐渐稳定，如同呼吸般柔和地脉动。那悬浮在半空的能量体——零一的新形态，轻轻落在地上，光洁的赤足（由能量构成）接触粗糙的岩石地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有些好奇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又抬起那双蕴含着星辰与数据的蓝宝石眼眸，再次望向张小北，带着一丝初生般的懵懂和确认。
“……宿主……？”她又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中的电子合成质感逐渐褪去，变得更加清澈自然，但那份非人的空灵感依旧存在。
张小北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由零一蜕变而来的能量生命体。虽然形态大变，但那灵魂深处的连接感却更加清晰和紧密了。
“零一……？是你吗？你……怎么会……”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变化。
“……核心数据库整合完毕……能量形态重构完成……”零一（或许现在该称她为零一了）微微偏头，似乎在检索和理解自身的变化，“……吸收未知高等信息能量……突破原有限制……模拟构建出更高效的……交互形态……”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流淌过银蓝色的数据光流：“……计算力提升437%……能量感应精度提升210%……实体化交互模块加载……当前形态能量消耗……提升1200%……需持续补充……”
虽然说着数据，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却明显流露出一种新鲜的、跃跃欲试的探究欲，仿佛一个刚刚获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星萤靠在岩壁上，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能量……生命体具象化？这……这怎么可能……就算是‘上面’的技术也……”
零一转过头，蓝宝石般的眼眸看向星萤，微微蹙眉（如果能量构成的眉头可以称之为蹙的话）：“……检测到目标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多处内出血。神经系统过度负荷。建议立即进行深度治疗。”
她的声音带着零一惯有的冷静分析，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关切？而且，她似乎能直接看穿星萤的身体状态。
张小北也从零一蜕变带来的冲击中冷静下来。现状容不得他过多惊讶。他看向重伤的星萤和沉睡的小雅，又感受了一下零一这新形态那惊人的能量消耗。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补充能量。
“零一，扫描这条通道，寻找可以暂时休整的地方，或者出口。”
“扫描中……”零一的双眼微微亮起，如同两颗微缩的星辰，扫过通道前后，“……通道向前延伸约一点五公里，存在多处岔路，能量签名复杂。向后三百米，侧壁存在一处天然岩洞，结构稳定，能量流动相对平缓，适合暂时休整。”
“好，先去那里。”
张小北再次搀扶起星萤，零一则飘然上前，她的能量体似乎没有多少重量，轻轻抱起了沉睡的小雅，动作甚至比张小北更加稳当。那银蓝色的长发如同有生命般微微拂动，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照亮了前路。
有了零一的光芒和更加精准的扫描，在昏暗的通道中前行变得容易了许多。很快，他们找到了零一所说的那个岩洞。
岩洞不大，但很干燥，入口隐蔽。里面有一些不知名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着有限的光照。
张小北将星萤小心地放下，让她平躺。零一则将小雅放在一旁，然后飘到岩洞中央，伸出双手。银蓝色的能量从她手中流淌而出，如同温暖的潮汐般缓缓扫过整个岩洞。
“……布置简易能量屏蔽力场……隔绝内部能量波动……降低被探测几率……”她一边操作一边解释，动作流畅而高效，仿佛本能。
做完这一切，她才飘回张小北身边，目光再次投向星萤：“……她的伤势很重。常规医疗手段效果有限。建议：尝试引导她体内被改造的基因潜力，激发自主修复能力。但需要外部能量引导和精确控制，否则可能引发恶性变异。”
引导基因潜力？这能做到吗？
张小北看向零一，此刻的她，似乎不仅仅是一个系统，更像是一位拥有极高权限和知识的……伙伴。
“你能做到？”
零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可以进行能量引导和精密控制……但需要宿主提供主要能量源……并建立……深度精神链接……作为稳定通道……”
深度精神链接？这比之前的浅层链接更加深入和危险。
张小北看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星萤，咬了咬牙：“怎么做？”
“……宿主将手置于目标额前……我将作为中介……引导你的能量……并稳定她的基因序列……”零一飘到星萤头部上方，双手虚按，准备开始。
张小北依言照做，将手掌贴在星萤冰凉的额头上。零一的双手则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银蓝光芒，笼罩住星萤的头部和张小北的手。
瞬间，张小北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通过零一这个桥梁，沉入了一片混乱而痛苦的海洋！
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实验台、肯特博士扭曲的面孔、还有对自由的极致渴望……星萤的记忆和情感如同风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闷哼一声，强行稳住心神，按照零一的指引，开始缓缓引导体内的能量，注入星萤的身体。
零一则如同最精密的导航仪和稳定器，引导着这股能量避开那些因源血污染而极不稳定的基因片段，精准地刺激着她体内那些有益的、被强化的修复因子。
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和能量。张小北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流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零一的身影也微微闪烁起来，显然维持这种精密操作对她消耗也极大。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就在张小北快要支撑不住时——
星萤体内某个沉寂的开关仿佛被打开了！一股强大的、带着野性的生命能量从她基因深处迸发出来，开始疯狂修复受损的组织！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呼吸变得有力，伤口甚至开始缓缓愈合！
成功了！
张小北和零一同时撤回了力量。
张小北瘫坐在地上，剧烈喘息，感觉身体被掏空。零一的身影也黯淡了不少，安静地飘落在他身边，微微闭目，似乎在恢复。
“……谢谢……”一声微弱的、却清晰了许多的道谢声传来。
张小北抬起头，只见星萤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中的死寂已经散去，多了几分生机和复杂的情绪。她显然感受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救了我……又一次……”她看着张小北，又看了看旁边能量化的零一，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好奇。
“交易而已。”张小北喘匀了气，拿出食物和水分给她，“你答应带我们去观测之眼。”
星萤接过水，小口喝着，点了点头：“……我会遵守承诺。这条古老通道……我曾在那次被迫参与的能量勘探中……在肯特的资料里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据说……是‘建造者’留下的……维护路径……能绕过阶梯大部分的……自动防御和考验机制……”
她休息了一下，继续道：“……观测之眼……是阶梯体系的一部分……也是一个……独立的观测站……能窥探到……‘囚笼’核心的……某些景象……张澜先生……似乎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东西……才不惜代价……锁定了那里……”
“……肯特……他好像也通过某种方式……窥探过观测之眼……之后他就变得……更加疯狂和恐惧……他肯定……也在那里……藏了东西……”
囚笼核心的景象？父亲锁定的原因？肯特隐藏的数据？
观测之眼的重要性再次提升。
“我们需要尽快赶到那里。”张小北沉声道。
“……通道前面……岔路很多……有些地方……可能有……残留的防御机制……或者……被吸引来的……裂谷生物……”星萤提醒道，“……而且……我的伤……只是暂时稳住……”
张小北看向零一。零一缓缓睁开眼睛，蓝宝石般的眼眸光芒流转：“……能量恢复至35%。可进行有限度的扫描和导航。建议宿主充分休息恢复能量后再前进。”
张小北点点头。他自己也消耗巨大，必须恢复。
他让星萤继续休息，自己则走到一边，盘膝坐下，开始引导体内剩余的能量循环恢复。零一安静地飘在他身边，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似乎在为他护法，同时也在缓慢吸收着环境中那稀薄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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