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失重,空间的剧烈扭曲。
时间感变得模糊,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
温美凡唯一能清晰感知的,是紧箍在腰间那只有力的手臂,背后传来的、越来越微弱却依旧急促的心跳,颈侧冰凉的铃铛触感,以及鼻尖萦绕不散的、带着清冽松林气息的血腥味。
她的银发与他的在无形的乱流中肆意交缠,分不清彼此。
终于——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几声轻重不一的落地声。
失重感骤然消失,脚踏实地(或许是某种类似地面的东西)的触感传来,但强烈的眩晕和空间传送带来的恶心感让温美凡踉跄了一下,险些软倒。腰间的手臂及时提供了支撑,但那手臂的主人显然状态更糟,随着她这一靠,两人几乎同时向下滑去。
“咳……!”沈喜叶压抑的痛哼在她耳边响起,箍着她的手臂终于无力地松开。
温美凡猛地转身,下意识地伸手捞住他下滑的身体。入手处一片湿黏滚烫,全是血。他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脸色白得吓人,银色的长发被血污和汗水黏在脸侧脖颈,那双总是蕴藏着复杂情绪、沉淀着暗金的眼眸紧闭着,长睫鸦羽般垂落,毫无生气。唯有那枚悬在他颈下的暗金色无声铃铛,随着他微弱到极致的呼吸,轻轻贴着他起伏微弱的胸膛。
他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温美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一窒。方才所有的愤怒、质疑、背叛感,在这一刻被他濒死的状态强行压了下去。
“喂!沈喜叶!”她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试图撑住他沉重瘫软的身体。
“别晃他!”暖风的声音传来,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
温美凡抬头,迅速打量四周。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溶洞。空气潮湿,带着泥土和苔藓的气息,远处有滴水的声音规律地回响。洞壁镶嵌着一些发出微弱荧光的苔藓和矿石,提供了些许昏暗的光线,勉强能视物。这里显然荒废已久,到处是坍塌的碎石和腐朽的杂物,但空间足够巨大,暂时看来是安全的。
懒慕和沸江正迅速在洞口方向布下隐匿和防御的结界,光芒流转片刻后悄然隐没,将外界的一切气息隔绝开来。
皓倩月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她月白色的劲装上沾了些许尘土,但依旧清冷。她蹲下身,指尖泛起柔和皎洁的月华,轻轻覆在沈喜叶胸口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那月华所至,汹涌的出血似乎被一股极寒的力量暂时封住,但伤口深处残留的狂暴妖力和诛龙符的破坏性能量仍在顽固地抗拒着愈合。
“伤得太重了。”皓倩月眉头紧蹙,声音凝重,“龙鳞破碎,逆鳞受损,经脉被诛龙符力侵蚀,还有之前压制地火的反噬……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暖风也凑了过来,脸上没了往日没心没肺的笑容,她指尖跳跃起一小簇青碧色的火焰,那火焰却并不灼热,反而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生命力。“我的涅槃火能慢慢煅烧掉一些侵入的异种妖力,但需要时间,而且…会很痛。”她看向温美凡,眼神复杂,“得先把他放平。”
温美凡抿紧唇,依言小心翼翼地扶着沈喜叶,慢慢将他放倒在一块相对平整、铺着懒慕不知从哪找来的干燥兽皮的地面上。她动作间,头顶那对已经有些歪斜的银色蝴蝶结轻轻晃动。
过程中,她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他颈下那枚无声的铃铛。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这铃铛……到底是什么?
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她看着皓倩月和暖风开始全力为沈喜叶处理伤势。月华与火焰交织,映照着沈喜叶苍白如纸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即使昏迷中,身体似乎也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而微微痉挛。
沸江守在洞口附近,像一尊沉默的火焰战神,警惕着外界可能存在的动静。懒慕则在溶洞内快速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危险,最后才慢悠悠地踱步回来,目光落在温美凡身上。
他那双桃花眼依旧带着点懒散,但深处却是一片探究和审视。
“好了,小美人儿,”懒慕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现在,是不是该谈谈了?”
温美凡缓缓站起身。
她站得笔直,身上的捉妖师制服已经破损染血,银色的长发有些凌乱,但那对蝴蝶结依旧固执地系在发间。她的目光从沈喜叶身上移开,依次扫过眼前的懒慕、正在救治的暖风和皓倩月、以及洞口的沸江。
震惊和混乱被迫压下后,一种冰冷的、被欺骗的愤怒重新缓慢地渗析出来,弥漫在她心间。
“谈什么?”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与刚才那个惊慌失措的她判若两人,“谈你们是如何联手,将我蒙在鼓里,像看一个笑话一样看了这么多年?”
暖风正在操控火焰的手指一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皓倩月一个眼神制止了。
懒慕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反而轻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笑话?温大捉妖师,你觉得我们这么多年,是闲着无聊陪你玩过家家吗?”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锐利了几分:“你以为喜叶为什么宁可被追杀了三年,背上屠镇灭族的黑锅,也不肯说出真相?你以为暖风和小月亮为什么甘愿待在妖管局那地方,天天对着那些条条框框?还有老沸,他那暴脾气,是怎么忍到今天才动手的?”
“你以为,”懒慕的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温美凡的心上,“我们‘瞒’着你,是为了好玩吗?”
温美凡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但心脏却因为他的话而微微收紧。她强迫自己不去深思他话里的含义,冷声道:“那就告诉我,不是为了好玩,是为了什么?那个所谓的‘保护’?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他……”
她的目光转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沈喜叶,声音艰涩,“…他到底做了什么?又为什么…变成这样?”
溶洞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皓倩月施展疗愈术法的微弱嗡鸣,和暖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滴答,滴答。
远处的水声规律地响着,像是在为这场悬而未决的对峙计时。
懒慕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说来话长。而且有些事,由我们来说,并不合适。”
他的目光也落在沈喜叶身上,眼神复杂:“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吧。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洞口处的沸江突然猛地转过头,压低声音道:“有动静!”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懒慕眼神一凛,瞬间闪至洞口边缘,屏息感知。暖风手中的火焰倏地收回,皓倩月也停止了疗愈,两人迅速摆出防御姿态,将昏迷的沈喜叶和温美凡护在身后。
温美凡也立刻握紧了手中的伏龙剑,剑身微鸣,警惕地望向被结界封锁的洞口方向。
是妖管局追来了?这么快?
溶洞内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开令人窒息的紧张。
然而,几息之后,懒慕紧绷的肩膀却微微放松下来,他侧耳细听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回头看向众人,特别是看向温美凡,语气有些莫名:
“不是追兵……”
“好像……是冲着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