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合上的轻响,像一道最终的闸门,将你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客厅里骤然只剩下你一个人,还有窗外永无止境般的雨声。那碗姜茶仍在茶几上散发着微弱的热气,像一场葬礼的余烬,祭奠着刚刚死去的、某种你们都在竭力维持的虚假平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最后那句话的温度,冰冷又滚烫——“只有我能带你找到答案”。
答案?什么样的答案?需要用十年的谎言和一场不知真假的“事故”来铺垫的答案?你蜷缩回沙发,抱紧双膝,感觉心脏像被掏空了一块,冷风飕飕地往里灌。恨意是真实的,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你的心脏,但比恨意更汹涌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茫然。你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过去十年构建的世界观在你脚下碎裂,而你站在深渊边缘,无处落脚。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扫视这个熟悉的客厅。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都刻着“夏以昼”和“妹妹”共同生活的印记。
墙上的合影里,他搂着你的肩膀,笑得像个真正阳光温柔的哥哥;书架上有他为你买的成长纪念相册;甚至连你手边这个柔软的羊毛毯,也是他某年冬天怕你冷特意买回来的。这一切,此刻都变得无比可疑,像舞台上精心布置的道具。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你——你要找到证据,找到能戳穿这一切、能让你抓住一点实感的东西。你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跌撞着冲进他的卧室。这里比你想象的更简洁,更像一个临时落脚点。床铺整齐,桌面干净,只有几本关于金融和历史的书籍——符合他对外展示的精英助理形象。
你拉开衣柜,里面是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装,散发着淡淡的、你熟悉的雪松香气。这味道曾让你无比安心。你发疯似的翻找。抽屉、床头柜、书架后面……你的动作因为急切和一种负罪感而变得笨拙。你就像一个闯入者,闯入了那个扮演了你十年哥哥的男人的私人领地。终于,在衣柜最顶层,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你的指尖触到了不一样的质感。你的心跳骤然加速。费力地抠开暗格,里面只有一个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以及……一张用塑料膜小心保护着的泛黄照片。你深吸一口气,先拿起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年幼的你,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脏兮兮的小裙子,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惊恐茫然。而紧紧抱着你的,是一个少年。那不是你现在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夏以昼。照片上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眉眼间已有他如今的轮廓,但更加锐利,带着一股未曾磨砺的野性和紧绷。他的衣服破旧,脸上甚至还有一丝擦伤,但他抱着你的手臂却异常用力,眼神警惕地看向镜头之外,像一头守护幼崽的孤狼。背景……背景是一片模糊的焦黑残骸和浓烟,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建筑的废墟。你的呼吸停滞了。
这就是他口中那场“事故”的现场?这就是他所说的“参与善后”?如果他只是“底层人员”,为何会那样抱着你?他的眼神里,根本没有公事公办的冷漠,只有全然的警惕和一种与你息息相关的紧张。那个眼神,比你记忆中任何“哥哥”的温柔笑容,都更直击你的灵魂。照片背面,用锐器匆匆刻下了一行小字,几乎难以辨认:【务必护她周全。——X】X?是他的代号?还是一个姓氏的缩写?这个“她”,无疑就是你。“务必护她周全”……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入你混乱的脑海。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指令,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你猛地一惊,像被烫到一样将照片塞回暗格,胡乱推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你迅速退出他的房间,刚带上房门,就看到夏以昼从玄关走了进来。他带进一身潮湿的雨气和淡淡的硝烟味——不是真正的硝烟,更像是一种高度紧张后残留的冷冽气息。
他的外套肩头被雨水打湿,颜色更深,发梢也带着湿意。看到你站在客厅中央,他动作微微一顿。你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手。他修长的手指关节处,有一抹不明显的、刚刚擦拭过的红痕,像是用力撞击过什么坚硬物体。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质问和未曾散尽的争吵余温。
你刚刚发现的秘密灼烧着你的指尖,让你几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他显然也察觉到了你的异样和房间里未被说破的紧张感。他的视线极快地从你脸上扫过,然后落在他卧室紧闭的门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了然和疲惫。但他什么也没问。他只是沉默地脱下湿外套,挂好,然后走向厨房,声音听不出情绪:“还没吃晚饭吧。我简单做点。”他还在演。或者说,他还在本能地履行那个习惯了十年的“职责”。
你看着他在厨房里打开冰箱拿出食材的背影,那个刚刚在照片里抱着你的、眼神凶狠警惕的少年,与眼前这个系上围裙为你准备晚餐的温柔“哥哥”的形象,疯狂地重叠、撕扯。哪一个才是真的?或者,两个都是?你张了张嘴,那个藏在暗格里的照片像火炭一样烙着你的思维。
最终,你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夏以昼……”他准备切菜的动作停住了,但没有回头。“那张照片……”你艰难地开口,“那个抱着我的少年……是你,对不对?”他的背影骤然僵住,像被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