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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却临时通知程十安去艺术楼送一份材料给美术老师。
艺术楼与主教学楼隔着一个开满睡莲的小池塘，环境清幽，通常是特长生们的天地。
程十安捏着薄薄的文件袋，走在通往画室的走廊上。
这里的墙壁不像主楼那样贴满成绩榜和通知，而是挂满了学生的画作和摄影作品，色彩张扬，构思大胆，充满了她日常生活中稀缺的艺术气息。
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
她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创作氛围。画室的门虚掩着，她正准备敲门，却从门缝里瞥见了里面的情景。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画室照得通透明亮。
张真源站在一个画架前，身姿挺拔，微微侧着头，正专注地调试着调色板上的颜色。
他穿着沾满各色颜料的旧罩衫，却丝毫不显邋遢，反而有种专注于创作时的清冷疏离感。
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
大片浓郁而高级的灰蓝色调，勾勒出抽象的城市轮廓，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暖黄，像是夜幕初降时的万家灯火。
程十安不懂画，但她能感受到那幅画里流淌的才华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昂贵质感。
画布、颜料、甚至他手边那几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画笔，都不是普通学生能轻易拥有的。
他的物质世界，稳稳地托举着他的才华，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追逐艺术。
而程十安的世界里，买一盒好点的水彩笔都需要犹豫很久。
她正看得出神，忽然，画室里的张真源似乎对某个颜色不满意，微微蹙了下眉。
他随手将那块调色板放下——那上面挤满了大量未使用的、昂贵的进口颜料——自然地走向角落的一个柜子，重新拿了一块全新的、干干净净的调色板。
那块被弃用的调色板，就像一件微不足道的消耗品，被他随意地搁置在了一旁。
程十安的目光追随着那块被弃用的调色板，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刺了一下。
那些她需要小心翼翼计算着用量、甚至舍不得浪费一点点的颜料，在他那里，是可以因为一点点不满意就轻易舍弃的东西。
差距无处不在，甚至在这样一个充满美感的空间里，也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敲门完成送材料的任务，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快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哼唱的音调。
是顾染曦。
舞蹈生的她，即使穿着普通的校服，也难掩身姿的挺拔和灵动。
她像是自带阳光，笑容明媚地走过来，手里还拎着舞蹈鞋的袋子。
顾染曦“欸？程十安？你在这里干嘛？”
顾染曦看到她，热情地打招呼，声音清脆。
程十安“我…我来给老师送材料。”
程十安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
顾染曦“哦哦，美术老师好像刚出去了一下。”
顾染曦探头看了看画室里面，目光落在张真源的画上，赞叹道。
顾染曦“哇，张真源又在搞创作了，画得真好！不过我看不懂，哈哈。”
她吐了吐舌头，毫不掩饰自己艺术感知上的“迟钝”。
她的目光纯粹是欣赏，没有任何程十安内心的那些复杂比较和酸涩。
因为她是顾家小姐，她不需要懂这些，她的世界同样广阔而明亮，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展现。
张凌赫“染曦，站门口干嘛？还不去练功？”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程十安回头，看到张凌赫缓步走来。张家大少爷，性格温柔是出了名的。他的目光落在顾染曦身上时，那种温柔里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专注和纵容。
“顾染曦知道啦，马上就去！”
顾染曦回头朝他笑笑，又对程十安摆摆手。
顾染曦“我先去舞蹈室啦！”
说完便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然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张凌赫目送她离开，这才将目光转向程十安，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没有进画室，只是倚在走廊的窗边，似乎打算等顾染曦练舞结束。
程十安终于敲响了画室的门。
张真源回过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意外，随即恢复了清冷的表情。
张真源“有事？”
程十安“老师，班主任让我送这个过来。”
程十安递上文件袋。
张真源“放那边桌上吧。”
张真源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目光又回到了画布上，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打扰并不在意。
程十安依言放下文件，目光最后掠过那块被弃用的、沾满昂贵颜料的调色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画室。
带上门的那一刻，她听到张真源手机响了一下，他接起，语气平淡地对电话那头说。
张真源“嗯，颜料收到了……没关系，不够再订。”
程十安低下头，快步离开。
艺术楼外的阳光正好，洒在小池塘的睡莲上，宁静美好。但她心里却像是被那块被轻易丢弃的调色板堵住了，沉甸甸的。
她经过舞蹈室，透过巨大的玻璃墙，看到顾染曦正在里面舒展身体，动作优美得像一只天鹅。
窗外，张凌赫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目光温柔。
而她自己，只是一个匆匆的送信人，短暂地窥见了那个光芒万丈的世界的一角，然后悄然退场，回到属于自己的、需要拼命努力才能维持的轨道上。
空气里，松节油的味道渐渐散去，只剩下她独自一人时，那清晰可闻的、微酸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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