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灵渊

屋内的动静惊动了门口的两人。

“少主！”扶瑜掀帘而入的声音带着惊惶，月白广袖扫过散落的茉莉花瓣。

“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伸手想探萧浔梧的脉搏，却被对方侧身避开。

萧浔梧抬手按住眉心，将翻涌的气血强行压下：“无妨，许是昨夜没睡好。”

案上的青铜灯盏还燃着残烛，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竟没让她眨一下眼。

琉璃端着药碗进来时，脚步都带着轻颤。

药汁是新熬的，深褐色的液体里浮着几粒碾碎的龙血草，药香混着她发间的皂角味，在空气里凝成一股涩味。

“少主，医师说这药得趁热喝，能稳住气息。”

萧浔梧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时，忽然想起藏书阁暗门后的血阵。

那些嵌在砖缝里的骸骨，指骨弯曲的弧度像极了濒死时的挣扎，血纹图腾在幽蓝磷火中流转的光，与玖灵秘境里神灵利爪上的磷光如出一辙。

她仰头饮尽药汁，苦涩感顺着喉咙爬上来，却压不住心口那阵莫名的悸动。

“藏书阁那边，派人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萧浔梧放下药碗，瓷碗与案面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就说……昨夜遭了鼠患，污了古籍，需得清理几日。”

扶瑜应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少主垂在袖中的手在微微发颤——那是灵力不稳的征兆。

可她不敢多问，只是将药碗收进托盘时，悄悄加重了指尖的力道。

————

萧嘉礼的偏院静得能听见玉兰花瓣落地的声响。

少年正蹲在廊下，用竹片给那只垂耳兔搭窝，竹屑沾在他的袖口，像撒了把碎雪。

听见脚步声，他手里的竹片“啪”地掉在地上，慌忙站起身时，膝盖撞到了石凳，疼得他龇牙咧嘴。

“姐姐。”

萧嘉礼揉着膝盖，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我……我就是闲得慌。”

萧浔梧的目光落在兔笼上，那只雪白的兔子正蜷在角落打盹，长长的耳朵垂在竹条上，倒有几分憨态。

“玄宫规矩，私养宠物需得报备。”

她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

“你既不懂规矩，往后便让扶瑜来教你。”

少年的肩膀猛地垮下来，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沾着的草汁印子格外显眼：“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它太像我在家养的那只了。”

“这里不是你家。”

萧浔梧转身走向院中的石桌，广袖拂过石凳时，带起几片玉兰花瓣。

“玄城是什么地方，你迟早会明白。”

话音刚落，墙外突然传来“铮”的一声脆响，像是铁器相撞。萧嘉礼吓得往石桌下缩了缩，露出的半张脸白得像纸。

萧浔梧却纹丝不动，只是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一片飘落的玉兰花瓣突然停在半空，边缘泛出极淡的白霜。

“出来吧。”

她望着墙头方向，声音清冽如碎玉，“躲躲藏藏的，倒像是神灵阁的作风。”

两道黑影从墙头跃下，玄色衣袍在玉兰树影里几乎隐形。

他们握着泛着寒光的短刃，对视一眼后同时攻来，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响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萧浔梧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刃风，足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柳絮般飘起。

她未握剑，只凭指尖凝出的冰棱应敌，冰棱撞上短刃的瞬间，迸出的冰屑像细小的星子。

“铛！铛！”

两声脆响几乎同时响起，黑影手中的短刃已被冰棱震飞，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嗡鸣。

他们显然没料到萧浔梧重伤之下还有这般身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转身想逃时，却发现双脚已被冰层牢牢冻在地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

萧浔梧落在他们面前，冰棱抵在其中一人的咽喉处，寒气让对方的喉结忍不住滚动。

黑影咬紧牙关，突然往舌尖一咬，嘴角瞬间溢出黑血。

另一人也如法炮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萧浔梧皱眉收回手，冰层下的身体已经僵硬——竟是淬了剧毒的死士。

她抬手一挥，冰层连同尸体一同碎裂，化为齑粉随风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姐姐……”

萧嘉礼从石桌下探出头，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

萧浔梧没回头，只是望着墙外那片茂密的玉兰树冠。

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她身上，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苍白的面容显得有些不真切。

“不该问的别问。”她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以后待在院里，别乱跑。”

回到玄泗殿时，扶瑜正站在案前翻看着卷宗，烛火在她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见萧浔梧进来，她慌忙起身：“少主，沈辞传来消息，说神灵阁近日往来频繁，似乎在密谋什么。”

萧浔梧走到案前，随手拿起一卷卷宗翻开。纸上记载的是神灵阁近十年的动向，墨迹新旧不一，显然是常年增补的结果。

“萧倾那个人，最是沉不住气。”她指尖划过“锁灵渊”三个字，纸页边缘微微发皱，“他急着动手，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扶瑜的眉头蹙了起来：“锁灵渊是神灵阁的禁地，据说里面镇压着上古邪物，需以血亲献祭才能开启。大长老此举，怕是要破釜沉舟。”

萧浔梧合起卷宗，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敲击：“血亲……他倒是舍得。”

“让沈辞盯紧沈奕，我倒要看看，这对兄弟谁先忍不住。”

扶瑜应声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萧浔梧走到窗边，望着檐角那只蹲坐的寒鸦，忽然想起藏书阁里的墨竹。

那书灵说她身上有“神性”，可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浸着寒意，比玖灵秘境的冰潭还要冷。

案头的茉莉开得正盛，素白的花瓣上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萧浔梧伸手摘下一朵，指尖触到花瓣的柔软时，忽然想起岑宁死时的眼神。

那侍女眼中的难以置信，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罢了。”

她将茉莉随手丢进香炉，火星窜起的瞬间，清幽的花香混着檀香弥漫开来。

“既已入局，便没什么好犹豫的。”

————

窗外的玉兰树影里，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起，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天际。

萧浔梧望着那鸽子消失的方向，眸光深沉如渊。

萧倾想借锁灵渊造势，她便陪他演这出戏。

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迟早会一个个挖出来。

玄城的风，终究是要变了。

而她萧浔梧，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