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库内，灯火通明。
与外间浓烈的药气不同，这里弥漫着一股更加复杂、甚至有些诡异的气息。浓烈的檀香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腥气，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锈蚀般的味道，直冲鼻腔，令人头晕目眩。
夏柠和骆七爷如同两尊石像，紧贴着墙壁，隐在高大药柜投下的阴影里，屏息凝神，一动不敢动。
私库比想象中要大，四面皆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药柜，无数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字迹古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案，案上堆满了账册、信笺，以及一些打开的锦盒，里面盛放着各色药材，在灯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长案后，一个穿着酱紫色绸缎长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他们，低头翻阅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他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此人正是百草轩东家，胡三。
他时而提笔在账册上勾画几下，时而拿起案上的药材凑到鼻尖嗅闻，眉头微蹙，似乎在核对什么。
夏柠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库房。除了胡三，并无他人。她注意到，在长案一侧的地面上，放着几个尚未开封的、用油布包裹严实的箱笼，上面贴着模糊的关外商号标记。这应该就是骆七爷所说的“新到的货”。
骆七爷对夏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寻找可疑的线索，自己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靠近月亮门方向的阴影处，警惕地监视着外面的动静。
夏柠会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仔细观察那些打开的锦盒和散落在案上的药材。
大部分药材她都认得，是些名贵但不至于犯禁的补益之品。但很快，她的目光被长案一角一个单独放置的、用紫檀木小盒盛放的药材吸引住了。
那药材呈不规则的块状，颜色暗红近黑，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散发着一股极其浓郁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异香！正是她之前在外面隐约闻到的那股气味！
是“血竭”？不，不对！血竭气味辛辣，绝非如此甜腻！这味道……与父亲手札中描述的几种西域奇毒的特征隐隐吻合，但又有所不同！
她的心猛地一沉。难道这就是那批“关外来的稀罕物”？
她正欲凑近细看，胡三却忽然放下了账册，站起身，踱步到那几个未开封的箱笼前。他蹲下身，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其中一个箱笼的油布封口。
一股更加浓烈、甚至带着刺激性的甜腥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胡三似乎也皱了皱眉，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风。他从箱笼里取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拆开油纸，里面赫然是几块色泽更深、几乎呈紫黑色的块状物，与案上那块类似，但气味更加霸道！
胡三拿起一块，凑到灯下仔细端详，又用指甲掐下一点粉末，放在舌尖尝了尝，随即“呸”地一声吐掉，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成色倒是足，就是这‘火气’也太大了些……得想法子‘降’一降才好出手……”
火气？降一降？夏柠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毒物炮制过程中的行话！他在处理的是毒药原料！
就在这时，月亮门外忽然传来守卫恭敬的声音：“东家，孙管事来了。”
胡三脸色微微一变，迅速将手中的块状物塞回箱笼，用油布草草盖好，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请他进来。”
私库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并未跟着随从。
“胡东家，深夜叨扰了。”那孙管事拱手笑道，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飞快地扫过整个库房，尤其在那些箱笼和长案上的药材上停留了片刻。
“孙管事哪里话，您能来，是胡某的荣幸。”胡三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连忙让座，“请坐请坐。新到的货刚清点完，正想明日给您送过去过目呢。”
孙管事也不客气，在长案旁坐下，目光落在那个紫檀木小盒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哦？这就是那批‘紫晶珀’？果然名不虚传，气味……很特别啊。”
紫晶珀？夏柠心中冷笑，好一个掩人耳目的名字！
胡三干笑两声：“孙管事好眼力。正是此物。关外极寒之地所产，极为罕见，有安神定惊奇效，只是……药性稍烈，需精心炮制方能入药。”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药性烈”，又冠以“安神定惊”的名头。
孙管事拿起那块暗红色的块状物，在手中把玩着，眼神闪烁：“药性烈不怕，关键是……效果要‘显著’。宫里那位贵人，近来可是夜不能寐，心烦气躁得很呐。”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寂静的库房里，依旧清晰可闻。
宫里贵人！夏柠的心脏狂跳起来！果然牵扯到宫闱！
胡三连忙点头：“是是是，孙管事放心。胡某定当竭尽全力，炮制出最适合贵人凤体的良药。只是这‘紫晶珀’炮制工序繁杂，耗时颇长，且所需辅料也极其难得……”
孙管事摆摆手，打断了他：“辅料的事你不用担心，自然会有人送来。你只管尽快炮制出来。至于价钱……”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三一眼，“只要东西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孙管事！胡某明白！”胡三脸上笑开了花，连连作揖。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内容多是关于交货时间和一些隐晦的暗示，夏柠听得心惊肉跳，却不敢遗漏半分。
就在这时，骆七爷忽然对夏柠打了个极其紧急的手势！指向库房最里面、一个被厚重帷幔遮挡的角落！
夏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中一动。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其隐蔽的、与墙壁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暗门！
难道……胡三真正的秘密，藏在那里？
孙管事似乎交代完毕，起身准备离开。胡三殷勤地送他到门口。
机会稍纵即逝！
骆七爷对夏柠猛一颔首，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向月亮门方向，显然是要制造动静引开即将返回的胡三和外面的守卫！
夏柠会意，毫不犹豫，趁着胡三背对着库房、与孙管事在门口寒暄的刹那，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个角落！她猛地掀开厚重的帷幔，果然发现一扇极其隐蔽的、没有锁孔的小门！她用力一推，门竟应手而开！里面是一个更加狭小、黑暗的空间！
她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带上门扉。几乎就在同时，外面传来了胡三送走孙管事、关门落锁的声音，以及他逐渐走向长案的脚步声！
好险！
夏柠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她迅速适应着黑暗，摸索着这个狭小的暗室。这里似乎是个密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陈旧的霉味和……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甜腻气息！
她的手指触到了墙壁上的一个凹陷，似乎是一个暗格！她用力一抠，暗格弹开，里面赫然放着几卷用油布包裹的册子，以及……几个小巧的、贴着标签的瓷瓶！
她颤抖着手，拿起一个瓷瓶，凑到眼前，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看清了标签上的字——
“牵机·改良叁号”！
牵机！果然是它！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胡三这里，竟然藏着炼制“牵机”毒药的成品和记录！
就在这时，暗室外，忽然传来了胡三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吼：
“谁？！谁在里面？！”
（呜呜呜，小仓鼠拉在我床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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