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灌入口鼻，呛得夏柠几乎窒息。她死死伏在马背上，双手紧攥着粗糙的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下的瘦马在空旷的街巷中发足狂奔，蹄声急促如雨点，敲击着青石板路，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
身后，百草轩方向的喧嚣和火光已被远远抛下，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甚至能感觉到，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四面八方窥视着他们的逃亡。
骆七爷策马在前，他的背影在颠簸中依旧挺直，但左肩处那片深色的濡湿，在惨淡的月光下却显得格外刺眼。方才在百草轩，他为了制造混乱引开守卫，定然经历了极其凶险的搏杀。
“七爷！您的伤……”夏柠忍不住嘶声喊道，声音被风吹得破碎。
“死不了！”骆七爷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跟紧！穿小巷，甩掉尾巴！”
他猛地一拨马头，瘦马发出一声嘶鸣，拐入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垃圾和污水的漆黑巷道。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夏柠咬牙紧跟，马蹄踏过泥泞，溅起冰冷的污水。
巷道曲折如同迷宫，骆七爷对路径熟悉得令人心惊，他总能在那看似绝路的拐角找到新的出口，或是利用堆积如山的杂物短暂阻挡可能的追兵视线。夏柠拼尽全力才能跟上他的速度，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怀中的瓷瓶和册子硌得她生疼，那冰冷的触感却不断提醒着她此行的收获与代价。牵机毒药……胡三……孙管事……宫里的贵人……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拼凑出一个令人胆寒的阴谋轮廓。
突然，前方巷口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喝声！
“在前面！别让他们跑了！”
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绕道堵截过来了！
骆七爷眼神一寒，猛地勒住马缰，瘦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他迅速扫视左右，目光锁定右侧一堵看似摇摇欲坠的、用破木板胡乱钉成的矮墙。
“跳过去！”他低吼一声，不容分说，策马冲向矮墙！瘦马在鞭策下发出一声悲鸣，奋力一跃，竟险险地越过了那道障碍，落入墙后一片荒草丛生的废弃宅基。
夏柠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来不及思考，本能地猛夹马腹，催动坐骑紧随其后！她的马不如骆七爷的矫健，后蹄在墙头刮掉几块碎木，险些失足，但终究是跌跌撞撞地落入了荒草丛中。
两人不敢停留，策马在及腰深的荒草中继续狂奔，试图利用地形的复杂摆脱追兵。
墙外传来追兵气急败坏的怒吼和马蹄杂沓声，他们显然被矮墙暂时阻隔了。
然而，这喘息之机并未持续太久。很快，身后就传来了木板被暴力撞碎的巨响和更加清晰的追近的马蹄声！对方人数众多，且穷追不舍！
“这样跑不掉！”骆七爷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他猛地调转马头，面向追兵来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丫头！你先走！沿着这片荒地往南，穿过那片乱葬岗，有一条小河，过了河就是南城墙的排水暗渠！从那里出城！”
“七爷！不行！”夏柠失声惊呼，她怎能丢下他独自逃生？
“少废话！”骆七爷厉声打断她，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刀刃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他们的目标是你怀里的东西！东西在，我们才有翻盘的希望！快走！”
话音未落，追兵的身影已出现在荒地的边缘，火把的光亮映出他们狰狞的面孔和出鞘的兵刃！足有七八骑之多！
“在那里！围住他们！”
骆七爷不再多言，猛地一踢马腹，竟单人独骑，如同扑火的飞蛾，悍然冲向追兵！他手中的短刃划出冰冷的弧线，率先迎上了一名冲在最前的骑士！
“铛！”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响起！
“七爷！”夏柠肝胆俱裂，眼泪瞬间涌出。她知道，骆七爷是在用生命为她争取时间！
她没有时间犹豫！辜负他的牺牲，才是最大的愚蠢！
“驾！”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瘦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着南方那片黑黢黢的乱葬岗亡命奔去！
身后，兵刃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她不敢回头，拼命催动马匹，泪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割般疼痛。
冲入乱葬岗，坟冢累累，枯树歪斜，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马蹄不时踏碎朽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阴森的死气弥漫在空气中，但她心中对追兵的恐惧，远胜于对鬼神的忌惮。
她凭着直觉和骆七爷指点的方向，在坟茔间左冲右突，终于听到了前方传来潺潺的水声！一条不算宽阔的小河横亘在眼前，河对岸，是黑沉沉的、巍峨的长安城墙！
到了！
她策马冲下河岸，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马腿，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瘦马挣扎着向对岸泅渡。
就在这时，身后乱葬岗方向，再次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喝！追兵竟然这么快就摆脱了骆七爷的阻拦，追了上来！
夏柠心中大急，拼命催马。好在河水不深，瘦马很快挣扎着爬上了对岸。
她不敢停留，沿着河岸疾奔，很快找到了骆七爷所说的那个隐藏在茂密水草下的、黑黢黢的排水暗渠入口。一股污浊的臭气从洞中涌出。
追兵的火把光亮已经出现在河对岸！
没有退路了！
夏柠一咬牙，翻身下马，狠狠一拍马臀，将马赶向远方，自己则毫不犹豫地俯身钻入了那散发着恶臭的暗渠之中！
黑暗、潮湿、冰冷瞬间将她包裹。渠洞狭窄，仅容一人匍匐前行。污秽的泥水没过她的膝盖，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让她晕厥。她咬紧牙关，用手摸索着前方，拼命向前爬行。
身后，隐约传来追兵到达河岸的喧嚣和马匹的嘶鸣声，但似乎并未立刻发现这个隐蔽的入口。
她不敢有丝毫停顿，只能在无尽的黑暗和恶臭中，凭借求生的本能，艰难地向前挪动。怀中的瓷瓶和册子，如同烙铁般滚烫，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
骆七爷生死未卜，前路茫茫未知。
但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带着证据，活下去！
黑暗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唯有前方极远处，那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代表城外自由空气的光亮，指引着她，如同暗夜中唯一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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