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篇

碧游宫劝语

哪吒的身影刚消失在碧游宫门外，殿内便响起轻缓的脚步声。多宝道人手持一柄拂尘，缓步从侧殿走出，玄色道袍上绣着暗纹祥云，周身萦绕着沉稳的仙气。他看着跌坐在玉案旁、指尖还沾着泪痕的山鬼，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清茶放在她面前。

“师妹，喝口茶醒醒酒吧。”多宝道人的声音温和，带着师兄特有的沉稳，“醉仙酿虽烈，却解不了心头的结。”

山鬼抬头，眼眶红肿得像桃核，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大师兄……他说，冀州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演给小龙女看的戏……我是不是很傻？”她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滚落，滴在茶盏里，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多宝道人在她身旁坐下，拿起案上那枚被摔落的忘忧草香囊，指尖拂过上面的针脚——每一针都绣得格外用心，连草叶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你不傻，”他将香囊轻轻放在山鬼手中，“真心待人从不是错，只是缘分这回事，向来讲究时机与分寸。你在冀州对他动了情，是因为看到了他温柔的一面，可你忘了，他身上还扛着阐教的规矩，扛着玉虚宫的责任。”

山鬼攥紧香囊，指节泛白：“可截教与阐教的规矩，就该断了所有人的念想吗？师祖与元始天尊的恩怨，为何要让我们这些弟子来承担？”

“你这话，师兄何尝没有想过。”多宝道人望着殿外飘来的云絮，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当年师祖与元始天尊同门修行，却因‘有教无类’与‘择贤而教’的理念争执不休，最后分道扬镳，各自立宗。这规矩看似是束缚，实则是两位师尊为了避免两派再起纷争，才立下的界限。你是截教弟子，哪吒是阐教核心传人，你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转头看向山鬼，眼神恳切：“你可知，昨日云楼宫大婚，师祖虽未亲至，却在紫芝崖上立了半日？他不是不懂你的委屈，只是身为截教之主，他要护着整个碧游宫的弟子，不能因个人私情坏了两派的平衡。若你与哪吒真的纠缠下去，不仅会让你自己陷入两难，更可能给截教招来非议，让阐教有了发难的由头——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也不是师祖想看到的。”

山鬼垂着头，泪水落在香囊上，晕开了一小块深色的印记。她想起往日在碧游宫，多宝道人总是护着他们这些小师妹，有次她在山中修炼走火入魔，是大师兄彻夜守在她身边，用自身修为为她稳固经脉。此刻听着师兄的话，她心中的执念渐渐松动，可心口的疼痛却丝毫未减。

“可我……还是放不下。”她声音哽咽，“我以为他是懂我的，懂我喜欢山间的风，懂我喜欢听精怪的故事，懂我不喜欢仙界的规矩束缚……”

“傻师妹，”多宝道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他或许懂你，但他更懂自己的责任。哪吒自小在陈塘关经历生死，后来拜入太乙真人门下，骨子里早已刻下了阐教的信念。他拒绝你，不是无情，而是不敢有情——他若顺着你的心意走下去，既对不起小龙女，更对不起玉虚宫的教诲，最后只会让所有人都受伤。”

他拿起茶盏，递到山鬼面前：“这茶是用紫芝崖下的清泉煮的，能清心静气。你尝尝，慢慢品，就会明白，这世间不是所有真心都能有结果，也不是所有错过都值得沉溺。碧游宫有这么多师兄师姐陪着你，有山间的清风、林中的鸟兽陪着你，这些都比一段没有结果的执念更值得珍惜。”

山鬼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口，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她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映出自己红肿的双眼，忽然想起往日在山中，她追着蝴蝶跑，风拂过衣袖，那种自在快活的感觉，竟比在冀州与哪吒相处时，更让她心安。

多宝道人见她神色松动，继续道：“你且在碧游宫休养些时日，等心绪平复了，师兄带你去东海之滨看看日出，去昆仑山下采些奇花——这仙界之大，有趣的事还有很多，不该只困在一个人的执念里。”

山鬼抬起头，望着多宝道人温和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茶味微苦，却带着一丝回甘，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是在慢慢抚平她心中的褶皱。她攥紧手中的香囊，轻轻将它放进袖中——或许这份心意不会消失，但她知道，是时候学着放下了。

多宝道人见她终于想开，眼底露出一丝欣慰。他站起身，拂尘轻挥，将案上的空酒坛与茶具收走，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茶香，萦绕在碧游宫的殿宇间，像一声温柔的慰藉。

碧游春深渐释怀

几日后的清晨，碧游宫后的桃林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小径上，铺成一片柔软的花毯。山鬼提着竹篮，沿着小径缓缓走着，篮子里放着刚采的晨露与几株新鲜的草药——这是她往日最常做的事，只是前些日子被心事困住，倒许久没来了。

“师妹，等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山鬼回头，见多宝道人提着一个木盒走来，玄色道袍上沾了几片桃花瓣，添了几分暖意。他将木盒递过来，笑道：“昨日去昆仑山西麓，见这株‘凝露草’长得极好，据说能安神定气，便采了给你。”

山鬼接过木盒，打开便见一株晶莹剔透的草药，叶片上还凝着晨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指尖轻轻拂过叶片，抬头对多宝道人弯了弯眼：“多谢大师兄。”这笑容虽浅，却比前几日的落寞鲜活了许多，眼底也重新有了往日的清亮。

多宝道人见她气色好转，心中松了口气，指了指桃林深处：“前面有处观景台，能看到东海的晨光，要不要一起去坐坐？”山鬼点头，跟着他沿着小径往里走。越往深处，桃花越密，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肩头，像一场温柔的花雨。

走到观景台时，恰好赶上日出。东海的水面泛起金红色的波光，一轮朝阳从海面缓缓升起，将天边的云霞染得绚烂夺目。山鬼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在冀州山间看过的日出——那时她身边有哪吒，如今身边是大师兄，可此刻的平静与暖意，却比那时更让她安心。

“以前总觉得，山间的日出是最好看的，”山鬼轻声开口，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哽咽，“今日才发现，东海的晨光也这般动人。”

多宝道人望着她的侧脸，笑道：“你往日总困在山中，没见过仙界的万千景象。等你心绪再平复些，师兄带你去瑶池看荷花，去西昆仑看雪，那些地方的风光，各有各的妙处。”

山鬼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海面。她想起前日整理旧物时，看到那枚忘忧草香囊，犹豫了许久，最终将它埋在了桃林深处——不是忘记，而是放下。她终于明白，冀州的那段时光，或许是哪吒的一场戏，却是她真心相待的过往，不必怨恨，也不必沉溺。

“大师兄，”山鬼忽然转头，眼神坚定，“我想好好修炼了。”这些日子，她看着碧游宫中的师兄师姐们潜心修行，守护宗门，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一直困在儿女情长里。她是截教弟子，该有自己的责任与追求，而不是围着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打转。

多宝道人闻言，眼中露出欣慰的笑意：“好，明日起，我便将师尊珍藏的《玄元真经》借你研读。你本就天资聪颖，只要潜心修行，将来定能成为碧游宫的栋梁。”

两人坐在观景台上，静静看着朝阳升起，海风拂过，带着桃花的清香，也吹散了山鬼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她知道，放下执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偶尔想起冀州的时光，心口或许还会隐隐作痛，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明白，往后的日子里，还有碧游宫的师门情谊，还有仙界的万千风光，还有更好的自己在等着她。

又过了半月，碧游宫举办修行交流会，山鬼在会上演示了新学的“清风术”，指尖凝出的风温和却有力，能将花瓣凝成整齐的花束，引得众师兄师姐拍手称赞。会后，多宝道人递给她一枚玉佩：“这是师尊听闻你潜心修行，特意赐下的‘静心佩’，能助你稳固心神。”

山鬼接过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传来，心中满是感激。她低头看着玉佩，又抬头望向碧游宫的殿宇，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泛着温暖的光芒。她知道，那段关于哪吒的过往，终于成了她人生中的一段插曲，而属于她的，更广阔的天地，才刚刚开始。

途遇弃婴解心结

春日的太行山脉草木葱茏，溪水顺着青石涧潺潺流淌，多宝道人带着山鬼与几位师弟师妹踏在林间小径上，此次下山历练，一是为了让众人积累降妖经验，二是为了帮山鬼散心。山鬼背着竹篮走在队伍中间，篮中放着前日采的草药，指尖偶尔拂过路边的野花，神色比在碧游宫时轻快了许多，只是眼底深处，仍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大师兄，前面有片村落，我们去那里歇歇脚吧？”最小的师妹青鸾指着不远处的炊烟，语气雀跃。多宝道人点头，带着众人朝着村落方向走去，刚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便听见一阵微弱的啼哭——那哭声细弱，像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夹杂在风声里，若有若无。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婴儿哭声？”二师弟玄真皱着眉，循着声音找去，最终在老槐树的树洞里，发现了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女婴。女婴小脸通红，闭着眼睛哇哇大哭，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身上只盖着一层薄布，显然是被遗弃了。

山鬼凑上前，看着女婴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心中忽然一软——这孩子眉眼间竟有几分灵气，哭起来的模样也惹人怜爱。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碰碰女婴的脸颊，可指尖刚要碰到，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段刺骨的回忆——那日她腹痛如绞，琼霄仙子站在她床前，冷笑着说“你与哪吒本就不该有牵扯，这孩子留不得”，她挣扎着想要护住腹中的孩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力从身体里流失，最后连孩子的模样都没看清。

那段被强行抹去的记忆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她故作平静的伪装。她猛地收回手，身体控制不住地后退，眼底的温柔被恐惧与痛苦取代。“不行……不能带她走……”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仿佛只要再靠近那女婴一步，就会再次经历失去孩子的痛苦。她转身就要离开，仿佛只要逃离这里，就能摆脱那些噩梦般的回忆。

可她刚走两步，身后女婴的哭声突然变得凄厉起来，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离开，那哭声里满是委屈与无助，一声声揪着人心。山鬼的脚步顿住了，她僵在原地，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画面——那是她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她抱着自己的孩子，远离仙界的纷争，在山间盖一座小木屋，白天带着孩子采草药、看日出，晚上给孩子讲林中精怪的故事，即便没有哪吒在身边，只要有孩子陪着，日子也能过得温暖安稳。

可那终究只是幻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失去孩子时的无力。她明明那么想要一个孩子，明明那么渴望一份安稳的亲情，为什么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在她面前，她却不敢靠近？

“师妹……”多宝道人看出了她的挣扎，轻声唤道，却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看着她。

山鬼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树洞里的女婴。女婴似乎哭累了，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睁着，直直地望着她，那眼神干净又纯粹，像极了她幻想中自己孩子的模样。那一刻，心底那份作为母亲的本能终于压过了恐惧。她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女婴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别哭了，娘亲抱抱……”她轻声哄着，声音不自觉地放软，甚至用上了“娘亲”这个她曾以为永远不会对别人说的称呼。神奇的是，女婴被她抱在怀里后，竟真的停止了哭泣，小脑袋往她怀里蹭了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山鬼抱着女婴，感受着怀中小小的体温，眼眶突然湿润了。她低头看着女婴熟睡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决定——她要带这个孩子回碧游宫，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这个孩子或许不是她与哪吒的孩子，却能填补她心中的空缺，成为她往后日子里的念想与牵挂。

“大师兄，”山鬼抬头看向多宝道人，眼神坚定，“我想带她回碧游宫，可以吗？”

多宝道人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点了点头，笑道：“既然是缘分，便带回去吧。碧游宫虽规矩森严，但也容得下一个孩子。”

众人见她终于解开心结，也纷纷上前帮忙。青鸾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帕子，轻轻擦去女婴脸上的泪痕；玄真则去村里找农户，好说歹说从一位刚生产完的农妇那里讨来了一小罐奶水。山鬼抱着女婴，小心地用勺子喂她喝奶，看着女婴小口吞咽的模样，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喂完奶后，女婴彻底睡熟了，小拳头还攥着她的衣角。山鬼将女婴裹紧，小心地抱在怀里，跟着众人继续赶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怀中小小的重量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她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伤痛，但有这个孩子在身边，她就能带着这份念想，好好地走下去，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