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篇

熏悬池见小龙女语气软了些，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恳切：“小龙女，你跟哪吒成婚都十六年了，汐儿都已成年，哪还能像年轻时候那样任性怄气？你明知道他最烦旁人勉强，偏要把这姑娘往他跟前推，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送吗？”

他指了指还在原地等候的青衣姑娘，又道：“且不说哪吒愿不愿意，就算真把人留下了，往后府里流言蜚语不断，你心里能舒坦？到时候哪吒闹心，你也落不着好，何必呢？”

小龙女指尖的动作顿了顿，垂着眼没说话，龙渊剑的剑穗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是也没了力气。

熏悬池叹了口气，语气更软了些：“我知道你跟哪吒偶尔会拌嘴，但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可这事关旁人，又牵扯着报恩的由头，一旦没处理好，只会伤了你们俩的情分。你是聪明姑娘，该知道什么才是真的为他好，什么是在跟他置气啊。”

这话像是戳中了小龙女，她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还是嘴硬道：“我没怄气，只是……看她可怜。”

“可怜归可怜，咱们帮她葬了父亲，给她些盘缠让她寻个安稳去处，已是仁至义尽。”熏悬池赶紧接话，“再别提什么认妹妹的事了，免得最后哪吒不痛快，你也心里堵，反倒把好事办坏了，不值当。”

小龙女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松了口。

小龙女这声“嗯”落定，熏悬池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半。他转头看向那青衣姑娘，放缓语气道：“姑娘，你先拿着银子去城里寻个棺材铺，把你父亲的后事办了。往后若有难处，便去城西的清风客栈留信，我们若路过，自会帮你寻个安稳营生。”

姑娘连忙点头，又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仙长，多谢姐姐！此恩我定记在心里，日后若有机会，必定报答！”说罢，她攥紧银子，脚步匆匆往山下城镇去了。

待姑娘走远，熏悬池才看向小龙女，忍不住又叮嘱：“你啊，往后可别再动这种心思了。你跟哪吒十六年夫妻，情分比谁都深，犯不着为点小事怄气，反倒让外人夹在中间难办。”

小龙女指尖轻轻勾了勾剑穗，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我知道了。”她抬头望向哪吒离去的方向，眼底那点方才的倔劲渐渐褪去，只剩几分不易察觉的软意，“方才……是我太急了。”

熏悬池见她松了口，也不再多劝，只拍了拍她的肩：“知道就好。走，咱们去追哪吒，免得他一个人往前走，又生闷气。”

小龙女点了点头，提着龙渊剑跟上他的脚步。山道上的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却没了之前的紧绷——熏悬池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心里暗自盘算：等追上哪吒，得好好劝劝他，夫妻间哪有解不开的结，别真因为这点事闹得不痛快。

两人沿着山道追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远远望见哪吒的身影倚在一棵老槐树下，火尖枪斜插在地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草叶。

走近时，熏悬池先打了圆场：“师弟，方才那姑娘已经送下山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小龙女她就是……一时没想周全。”

哪吒抬眼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在小龙女身上停顿片刻，没接熏悬池的话，只淡淡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再晚赶不上宿头了。”说罢便拔起火尖枪，转身继续往前走。

小龙女脚步顿了顿，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方才的事，是我不对。”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前面的人听见。

哪吒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慢了半拍，却没回头，只丢下句：“知道了。”语气里的冷意已淡了不少。

熏悬池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凑到小龙女身边小声嘀咕：“你看，师弟哪是真生气，就是抹不开面子。往后有话好好说，别总跟他呛着来。”

小龙女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跟上哪吒，指尖的剑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山道上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三人的身影渐渐排成一线，方才的紧绷气氛，终是被山间的风悄悄吹散了。

天色渐渐沉了，山路两旁的树影拉得老长，熏悬池揉着酸胀的腿叹气：“走了这么久，连个客栈的影子都没见着，今晚怕是只能在这儿将就了。”

三人寻了片平坦的空地，刚把包袱放下，小龙女的肚子就“咕噜”一声响得格外清晰。她摸了摸肚子，故意提高声音，念得有板有眼：“要是这会儿能有锅红油火锅就好了，再配几串滋滋冒油的麻辣烧烤，旁边炖着蘑菇红烧鸡，锅里煮条外酥里嫩的红烧鲤鱼……”

那声音顺着晚风飘出去，熏悬池听得都咽了咽口水，转头却见哪吒从怀里摸出团棉絮，慢悠悠塞进耳朵里，往大树下一靠，眼一闭，竟是半点没受影响，摆明了不想接话。

小龙女见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音量又拔高了几分，几乎是吼出来的：“麻辣火锅要多放花椒！烧烤得刷三层辣油！红烧鲤鱼的酱汁要收得稠稠的！蘑菇炖鸡得用老母鸡才香！”

山间回荡着她的声音，连枝头的鸟雀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走。熏悬池夹在中间，一边是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小龙女，一边是装睡装得格外认真的哪吒，只能干笑着打圆场：“师妹，要不……先吃块桂花糕垫垫？等明天到了镇上，咱们再好好吃一顿？”

小龙女却一把推开他递来的桂花糕，声音依旧响亮：“我不吃甜的！我就要吃火锅烧烤红烧鱼！”说着，还故意往哪吒那边挪了挪，音量丝毫没减——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让某人听个清清楚楚。

小龙女的吼声在山间来回荡，熏悬池听得头皮发麻，偷偷瞅了眼树下的哪吒——棉絮塞着耳朵，眼闭得紧实，可指尖却悄悄攥了攥，显然没真睡着。

他凑到小龙女身边，压低声音劝：“师妹，别喊了，师弟他……这脾气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小龙女哼了声，却没再拔高音量，只是嘟囔：“他就是故意装听不见。”

“你还不知道他？”熏悬池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换作旁人，或是那些拦路的妖魔，敢这么在他跟前吵吵，早成了火尖枪下的灰了。也就对你，他才肯耐着性子装听不见，没当场甩脸子走，已是给足了情面。”

这话让小龙女的动作顿了顿，她瞥了眼哪吒紧绷的下颌线，没再说话，只是从包袱里摸出块桂花糕，掰了半块，却没往嘴里送，指尖捏着糕点边缘，轻轻捻着。

熏悬池见她消了气，又道：“明天到了镇上，我请你们吃火锅，再点上烧烤和红烧鱼，保管让你吃够。今晚先忍忍，垫点东西，别饿坏了身子。”

小龙女沉默片刻，终是把那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只是嚼得慢，没了之前的气性。而树下的哪吒，耳尖悄悄动了动，攥着的指尖，也缓缓松了些。

夜色渐浓，山间起了些凉意。熏悬池捡了些枯枝堆在一旁，刚想生火，就见小龙女把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又从包袱里翻出件薄披风，往哪吒身边走了两步，却没直接递过去，只把披风搭在旁边的树根上，转身就往熏悬池这边来。

“生火吧，夜里冷。”她语气平平，像是刚才吼着要吃火锅的人不是她。

熏悬池看在眼里，偷偷乐了，赶紧点了火折子引燃枯枝。火苗“噼啪”跳动，映得周围暖融融的。哪吒依旧靠在树上，眼没睁，却悄悄把耳朵里的棉絮取了出来，指尖偶尔碰一下身旁的披风，没说话。

过了会儿，熏悬池烤了两个红薯，递了一个给小龙女：“先垫垫，甜糯得很。”又想给哪吒送一个，却被小龙女用眼神拦了下来。

“让他自己待着。”小龙女咬了口红薯，声音压得低，“方才装听不见，这会儿饿了也别管他。”

话虽这么说，她却把另一个烤得冒热气的红薯放在了离哪吒不远的石头上。哪吒眼角余光瞥到红薯，喉结动了动，终是没忍住，伸手拿了过来，剥了皮慢慢吃——只是动作依旧别扭，没看小龙女。

熏悬池坐在火堆旁，看着两人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山间的风还带着凉意，可这小小的火堆旁，却藏着说不出的暖意。

火堆渐渐弱了些，只剩零星火苗在夜色里跳动。熏悬池打了个哈欠，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困得眼皮打架：“我先守第一班，你们俩先歇着，半夜我再叫你们。”

小龙女点了点头，找了块干净的草堆坐下，却没立刻闭眼，只是望着哪吒的方向——他吃完红薯，又靠回了大树，手里把玩着火尖枪的枪头，月光洒在他脸上，倒比白天多了几分柔和。

过了会儿，小龙女起身，走到火堆旁添了几根枯枝，火苗重新旺起来，也把哪吒的影子拉得更长。她没说话，转身刚要走，却听见哪吒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明天到镇上，想吃哪家的火锅？”

小龙女脚步一顿，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诧异。哪吒却没看她，只盯着火堆，语气故作平淡：“方才你念的那几样，镇上有家‘聚香楼’做得还算地道。”

熏悬池在一旁听得清楚，心里偷偷乐了——这两口子，终是有人先松了口。

小龙女反应过来，嘴角悄悄勾了勾，却故意板着脸：“谁要跟你去吃？我自己去也一样。”话虽这么说，脚步却挪到了离他不远的草堆旁，找了块舒服的地方坐下，没再挪开。

哪吒没再接话，只是把身旁的披风往小龙女那边推了推。她看了眼披风，没客气，伸手拿过来裹在身上，很快便传来轻轻的呼吸声——显然是松了心，真的睡熟了。

哪吒望着她的睡颜，指尖的动作慢了下来，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倒比火堆的暖意更让人安心。熏悬池看着这一幕，悄悄把火堆又拨了拨，心里想着：明天到了镇上，可得让这俩好好吃顿火锅，把这几日的别扭都化开才好。

天刚蒙蒙亮，山间的雾气还没散，哪吒就先醒了。他起身时动作很轻，没吵醒一旁熟睡的小龙女，只顺手把她搭在肩上的披风往上拉了拉，遮住了露在外面的肩头。

熏悬池揉着眼睛坐起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忍不住打趣：“师弟，这才对嘛，早这样不就没那么多别扭了？”

哪吒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却从包袱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芝麻饼——是昨天路过小镇时买的，本想留着当干粮。他把饼放在小龙女身边的石头上，才转身去旁边的溪边打水。

没过多久，小龙女也醒了，看到石头上的芝麻饼，又瞥了眼溪边哪吒的背影，嘴角偷偷弯了弯，却没声张，拿起饼慢慢吃了起来。

等三人收拾好东西出发时，气氛已比昨晚松快了不少。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远就望见了镇上的炊烟。小龙女脚步不自觉快了些，哪吒跟在她身后，看似漫不经心，却悄悄放慢了脚步，让她走在了前面。

熏悬池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小龙女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哪吒，又赶紧转回去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你们俩，一会儿到了‘聚香楼’，可得点上一大锅红油火锅，再把红烧鲤鱼、蘑菇鸡都点上，好好补一补！”

小龙女没反驳，只是偷偷看了眼哪吒，见他没反对，心里的那点小别扭，早被对火锅的期待冲得没影了。哪吒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悄悄勾了勾，也跟着加快了脚步——这一路的别扭，终是要在一顿热热闹闹的火锅里，彻底化开了。

一进“聚香楼”，小龙女就直奔靠窗的桌子，等红油火锅端上桌，她不等汤底完全沸腾，就夹了一筷子肥牛卷丢进去，烫熟后裹满蘸料，大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粮的小松鼠。

哪吒坐在对面，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吐槽：“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活像多少天没吃饭的难民，一点太子妃的样子都没有。”

这话刚落，熏悬池就在旁边假装咳嗽，眼神一个劲往哪吒那边递——暗示他少说两句，多哄着点。可小龙女压根没理哪吒的吐槽，又夹了块红烧鲤鱼，连鱼刺都挑得飞快，只顾着往嘴里送。

熏悬池见小龙女没生气，又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哪吒，眼神示意他给小龙女夹菜。哪吒却瞥了眼小龙女面前堆得高高的碗碟，回怼道：“你看她这饿饭难民的架势，碗里都快堆成山了，还需要我夹菜？”

熏悬池没法，又转头给小龙女使眼色，想让她跟哪吒搭句话。可小龙女像是没看见，夹起一块蘑菇炖鸡肉，连汤汁都吸得干干净净，嘴里还嘟囔着：“这鸡炖得真软烂，比宫里的御厨做得还香。”

熏悬池坐在中间，看着这俩一个嘴硬吐槽、一个只顾干饭的模样，无奈地在心里叹气：我这当师兄又当媒婆的，真是操碎了心！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偏偏嘴上不饶人，这饭吃得，比跟妖魔打架还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