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你看着他，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血液冲撞着耳膜，发出轰隆的鸣响。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却在你早已麻木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这句话在循环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重复”，意味着“记忆”，意味着……“不同”！
你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蜷缩起来，指甲用力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弱的痛感来确认自己不是又陷入了某种更离奇的幻觉。
“你……”你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为什么……这么问？”
他似乎被你过于剧烈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又被一种纯粹的、不带恶意的探究所取代。他身体微微后靠，摸了摸后颈，语速依然很快，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坦诚：
“哎哟，我就是感觉……特别眼熟。好像不止一次在这儿，这个时间，看到你坐在这儿，就这个位置，喝美式。”他伸手指了指你面前的杯子，然后又指了指窗外，“而且每次窗外都会有个大哥被水溅到，对吧？就特别巧，我就总觉得……嗯……怪熟悉的。”
不止一次。这个时间。这个位置。喝美式。被水溅到的大哥。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锤子，重重敲打在你紧绷的神经上。
他不是随机变量。他注意到了重复！他甚至有模糊的“印象”！
希望，一种你早已不敢奢望的东西，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你的心脏，带来一阵战栗的疼痛。
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百多次的循环早已磨砺出你一种畸形的谨慎。万一这只是巧合？万一他只是在搭讪？万一这是循环设下的另一个更残忍的陷阱？
你不能轻易暴露自己。但你也绝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你经常来这家店？”你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像一次普通的闲聊。
“不算经常吧？”他歪着头想了想，手指无意识地在冰拿铁杯壁上划着水珠，“路过渴了就来，时间不固定。但最近……好像确实来过几次？”他的语气里带着点自我怀疑，似乎也弄不清这种“熟悉感”的来源。“说起来，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见过吗？我记性其实还行，但这次感觉特奇怪，就是……一种感觉，你懂吗？”
他看向你，眼神清澈直接，没有任何试探或伪装的痕迹，只有真诚的困惑和想要得到答案的迫切。
这种纯粹反而让你紧绷的心弦松动了一丝。
你沉默了几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是一个赌博。但你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又一个重置。
“如果我说，”你听到自己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感觉熟悉，是因为今天……已经重复了很多很多次呢？”
说完这句话，你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你已经准备好了看到怀疑、嘲笑，或者觉得你精神不正常的表情。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瞬间变得专注起来，里面闪烁着极度好奇和……兴奋的光芒？
“重复？”他重复了一遍，身体不自觉前倾，压低了声音，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秘密，“你是说……时间循环？像电影里那样？哇哦！所以你不是觉得我眼熟，你是‘记得’我？”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你的意料。没有怀疑，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雀跃的接纳和快速的理解。他那跳跃的思维几乎瞬间就抓住了核心——不是他记得你，而是你记得他。
这种过于顺畅的接受让你反而有些无措。“你……相信？”
“为什么不信？”他答得飞快，理所当然似的，“世界这么大，什么奇怪事不能有？而且你这表情……”他指了指你的脸，语气笃定，“不像骗人。你看起来……嗯……累得快碎了似的。”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轻了些，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敏锐的共情。那种精准的体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你层层包裹的麻木外壳，露出里面鲜活的、一直在无声呐喊的脆弱。
你的鼻尖猛地一酸，迅速低下头，掩饰性地端起已经微凉的美式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一百零七次了。”你看着杯中的倒影，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没用。所有人都按照固定的模式行动，除了我。直到……你刚才问我那句话。”
“第一百零七次……”他低声重复了这个数字，吹了声口哨，表情变得认真起来，“那确实够呛。所以我是……变量？唯一一个可能不一样的？”他指了指自己，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近乎天真的责任感。
“可能是。”你不敢肯定，“你之前来，点单都不一样，时间也不固定。但主动过来搭话，还说觉得眼熟……这是第一次。”
“哎对了！”他一拍桌子，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你惊得颤了一下，“我就说嘛！我今天一进来就特别想点冰拿铁加浓缩，平时我可能就喝点甜的！然后就看到你了，就觉得必须得过来问一句！原来不是错觉！”
他显得有点兴奋，像是解开了某个困扰已久的谜题，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原来如此”的豁亮感。
这时，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整。店内的爵士乐准时切换到了一首略带忧伤的萨克斯风曲目，这是循环里固定会发生的事件。
他几乎是同时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然后猛地转向你：“这首歌……是不是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放？”
你的心脏再次被攥紧。“……是。”
“我就说！”他眼睛更亮了，一种被验证的兴奋让他语速更快，“我好像有印象！模糊糊的！像做了个梦没记住，但感觉还在！所以我不是完全没感觉嘛！”
他看起来简直要为发现自己这点微弱的“异常”而欢呼起来。这种乐观和旺盛的生命力，像一道强光，骤然照进你灰暗绝望的循环世界，刺眼得让你几乎想流泪。
兴奋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表情变得严肃了些。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专注地看着你，是那种他处理正事时才会有的认真神态。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吗？”他问得直接而坦诚，没有任何推诿或恐惧，仿佛帮助一个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的陌生人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虽然我好像也记不住太多，但既然我能感觉到一点不一样，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多个人多个思路嘛！”
他的直接和热心让你措手不及，又让你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脏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孤独挣扎了太久，突然出现一个可能站在你这边的人，这种冲击几乎是颠覆性的。
你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写满了“相信我，没问题”的明亮眼睛，看着他那份毫无保留的真诚和跃跃欲试的干劲。
绝望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微弱的光照了进来。
你深吸一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好。”你说，“也许……你真的能帮到我。”
他立刻笑了起来，那笑容极具感染力，像阳光穿透阴霾，瞬间驱散了你周身沉重的绝望感。他朝你伸出手，手指修长干净。
“那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黄子弘凡。虽然你可能早就‘认识’我了。”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接下来，请多指教啦，循环伙伴？”
你看着他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伸出自己的手，轻轻与他交握。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嗯。”你低声回应，仿佛签订了一个脆弱却充满希望的盟约，“请多指教。”
窗外，那个西装男人又一次被水溅湿了裤脚，一切仍在重复。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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