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1

第一章 夏风与青梅糖

夏日的晨光已经有了些微的燥意，透过浅色窗帘，在你眼皮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橙红。床头柜上的闹钟锲而不舍地响到第三遍，你皱着眉，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它按掉，却摸了个空。意识在混沌中挣扎，只想再多溺毙五分钟在这柔软的床铺里。

“起床啦——！再不起真迟到啦！今天可是‘地中海’的早课！被他逮到可就完蛋了！”

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精准地穿透玻璃窗，砸进你的耳膜。是黄子弘凡。

你艰难地睁开一只眼，视线还没完全对焦，就听到窗外继续传来噼里啪啦的语速：“而且我妈做了葱油饼！刚出锅的！香得能把我家屋顶掀了！你再不来我可全吃光了啊！哎对了你数学作业写完了没？最后那道大题我算出来答案怪怪的，是不是要用那个倍角公式……”

伴随着他的声音，还有极轻微的“哒”一声，一颗小石子儿轻巧地撞在玻璃上，旋即落下。这是他惯用的、不会真的吵到邻居但又绝对能叫醒你的“温柔”提醒。

你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揉着眼睛坐起身，扒开窗帘一角。

楼下，黄子弘凡单脚支地，跨坐在他那辆蓝色的山地车上，校服外套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T恤，书包随意地挎在一边肩头。清晨的阳光给他蓬松的头发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有几根不听话地翘着。他仰着头，看到你出现，立刻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弯成了两道桥。

“可算醒啦！快点快点！”他催促着，手指还下意识地比划着，“葱油饼要凉了！”

你冲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趿拉着拖鞋赶紧去洗漱。等你换好校服拎着书包冲下楼，他已经不在原地了。厨房里传来他和你妈妈说话的声音。

“阿姨早！饼太香了我没忍住先偷吃了一块！您这手艺绝了！开个店绝对火爆！”

“就你嘴甜！慢点吃，别噎着。丫丫，快过来，弘凡都等你半天了。”妈妈笑着嗔怪，语气里满是熟稔的亲昵。

黄子弘凡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正从微波炉里拿出温好的牛奶，看到你，含糊不清地催促：“快快快，装备带上，出发！”

他很自然地把手里另一杯温牛奶和用油纸包好的、摞得厚厚的葱油饼塞进你手里，饼还烫着，散发着诱人的焦香。又极其顺手地从你肩上接过书包，甩到自己另一边肩膀上，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阿姨我们走啦！”他嘴里叼着饼，含混地跟你妈道别，风风火火地推着你出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未散尽的凉意，微风拂过，很是舒服。你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小口咬着酥脆的葱油饼，听他继续着从窗外就开始的“单口相声”。

“……所以我就说那个公式肯定用错了，但算来算去就是不对，等会儿早自习你借我看看过程……哎哟这路怎么这么颠！你坐稳了啊抓紧点……饼好吃吧？我就说绝了！我妈还非说我夸张……”

他的声音混合着风声和自行车链条的轻响，在你耳边嗡嗡作响。你一边吃，一边习惯性地“嗯嗯”附和，偶尔腾出手指戳戳他的背提醒：“看路！”或者在他书包侧兜里准确摸出你自己的水壶，喝一口温热的牛奶。

他说到兴奋处，会松开一只手比划，车身随之微微一晃，吓得你赶紧抓住他校服外套的衣角。他感受到拉力，立刻老实扶稳车把，声音里带着笑：“哎呀没事没事！我技术好着呢！摔不着你！”

快到学校的一个红绿灯路口，他猛地刹住车，长腿支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快速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完了！我好像忘带生物笔记了！下午就要检查！你那本带了吗？”

你无奈地瞥他一眼，从他那个看起来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外层里，精准地抽出一个蓝色的硬皮本，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瞬间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语速更快了：“救星！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等会儿小卖部我请客！想吃啥随便拿！哎对了最近新出了那个荔枝味的汽水……”

绿灯亮了。他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你看着他被风吹得鼓起的校服外套和总是挺得笔直的背影，咬着饼，嘴角忍不住悄悄弯起。这人吵是吵了点，但好像……也习惯了。

“地中海”的数学课果然名不虚传，沉闷得让人眼皮打架。你强打着精神记笔记，余光瞥见斜前方的黄子弘凡。他倒是坐得挺直，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手指正在课桌底下飞快地动着。

不一会儿，一个小纸团精准地划过一道低矮的弧线，落在你摊开的练习册上。你偷偷展开，上面画着一个哭唧唧的小人抱着巨大的数学书，旁边还有一行字：“救命！他在念经！我快睡着了！(*￣︿￣)”

你差点笑出声，赶紧抿住嘴，抬头正好对上他偷偷扭回头来的视线。他冲你飞快地挤了下眼睛，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仿佛刚才那个扔纸团的不是他。

老师突然点名让你回答问题。是一道有点难度的三角函数题，你思路卡了一下，正有点慌，就看见黄子弘凡背在身后的手，手指飞快地比划了一个数字，又做了一个“√”的手势。

你福至心灵，顺着他的提示说出了答案。老师点点头，让你坐下。

你松了口气，坐下时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以示感谢。他后背微微动了动，像是笑了。

课间十分钟，他几乎是从椅子弹射过来的，一屁股坐在你前座的空位上，身体反向跨坐着，下巴搁在椅背上，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你吐槽刚才的数学课，又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周末要去新开的电玩城。

“听说那家的赛车模拟器绝了！跟真的一样！还有那个抓娃娃机，奖品超可爱！我们去看看吧？嗯？”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你，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像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周围的同学对此情景早已见怪不怪，偶尔有相熟的男生路过，会笑着捶一下他的肩膀：“哟，又黏这儿呢凡哥？”

他头也不回，摆摆手：“去去去，讨论正事呢！”仿佛周末去电玩城是什么关乎人生的大事。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男生测一千米，女生自由活动。你和几个朋友坐在篮球场边的树荫下聊天，目光却不自觉地被跑道上的身影吸引。

黄子弘凡跑在第一个，速度很快，红色的塑胶跑道上，他像一道白色的闪电。额前的头发被汗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阳光下，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砸在跑道上。他的呼吸有些重，但步伐依旧稳健，眼神专注地望着前方。

冲过终点线时，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体育老师记录完成绩，拍了拍他的背。

他直起身，下意识地就在场边寻找，目光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你。隔着大半个操场，他脸上瞬间扬起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疲惫的笑容，高高举起手臂朝你挥了挥，露出那颗小小的虎牙尖儿。

你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小跑着过来，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和蓬勃的生命力。额发湿漉漉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怎么样？哥们儿刚才快不快？”他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气息还没喘匀，就很自然地伸手从你放在旁边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你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就要喝。

“诶！那是我……”你下意识想阻止。

他已经仰头灌了好几口，喉结快速滚动着。喝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愣了一下，看看水壶，又看看你，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红色。

“呃……那什么……太渴了没注意……”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水壶塞回你手里，眼神飘忽了一下，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哎呀没事儿！我又不嫌弃你！你肯定也没喝几口对吧？”

你握着还残留着他掌心温度和水壶壁上些许湿意的水壶，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却已经转移了话题，又开始兴奋地计划着等会儿去小卖部买冰棍降温。

放学铃声响起，一天的喧嚣渐渐沉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推着自行车，和你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所以那个游戏真的绝了，等周末你一定得试试……哎你看那边云，像不像一只超大号的棉花糖？还是草莓味的……”他依旧精力充沛地说个不停，分享着一切琐碎的想法。

你却有点走神，夕阳的金光柔和地勾勒着他的侧脸，他飞扬的眉眼，他说话时不断开合的、带着自然红润的嘴唇。耳边是他又快又清晰的声音，鼻尖似乎还能隐约闻到刚才篮球场上带来的、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少年气息。

他忽然停下话头，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你的脸：“咋了丫丫？累了？怎么不说话？”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眼神也认真起来。

你摇摇头，避开他的视线，心跳却莫名地又开始加快。

“没……就是在想那道数学题。”你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那道题啊！我后来想明白了！其实特别简单！你看啊……”他立刻被带偏，又开始手舞足蹈地讲解起来，语速飞快。

你看着他生动的表情，听着他清亮的声音融在傍晚温暖的风里，忽然觉得，这个吵吵嚷嚷的青梅竹马，好像和平时……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夕阳西下，两个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走很远很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