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离雪山时，林默将那卷牦牛皮画稿紧紧裹在怀里。画稿上的雪山在颠簸中微微起伏，像活了过来，与车窗外后退的雪峰渐渐重叠。林悦捧着装满融水的瓶子，指尖贴着瓶壁，感受着里面星子的轻颤——它们像一群急于回家的小鱼，在水里撞出细碎的光。
“还有三天就到春分了。”苏星翻着日历，指尖点在“春分”二字上，那里被她用金粉画了个小小的螺旋，“画室门口的种子，说不定已经发芽了。”
陈珂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画本，那株草茎的叶片已经舒展到巴掌大，最顶端的嫩芽正倔强地顶着一片新叶，叶尖的螺旋符号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它倒是长得快，像在追着我们的脚步赶。”
越往南走，空气里的暖意越浓。车窗外的积雪变成了湿润的泥土，枯黄的草坡冒出点点新绿，偶尔能看到农人在田里翻土，犁沟划出的曲线，竟与他们画过的螺旋有几分神似。
“你看那些秧苗，一行行的，像不像没上色的星轨？”林悦突然指着田野，眼睛亮晶晶的，“等我们回去，也在画室周围种成螺旋形好不好？”
林默笑着点头，手背上的疤痕在这时轻轻发烫。他知道，所谓的“归巢”，从来不是回到某个固定的地方，是心里的那团火找到了可以燎原的原野。
抵达熟悉的城市时，正值春分午后。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街道上，梧桐的新叶在风中摇晃，像无数只绿色的手掌在招手。车刚停在美术学院门口，林默就看到画室的门敞开着，门口的泥土里，冒出了几株嫩绿的芽——正是他们出发前埋下的向日葵种子。
“发芽了！真的发芽了！”林悦推开车门就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蹲在芽苗前，将装满融水的瓶子倾斜，让星子水缓缓渗进土里。奇妙的是，那些光粒刚接触泥土，芽苗就像被唤醒似的，轻轻晃了晃，茎秆上竟泛起淡淡的金边。
画室里，张远正忙着整理画架，看到他们进来，手里的画笔都掉在了地上：“你们可算回来了！李教授天天来问，说你们的向日葵速写集定稿了，就等你们回来题字呢。”
墙上的拓本、星图、涂鸦都还在，只是多了几幅新的画——有陈宇从非洲寄来的孩子们的手印画，有陆沉从北极拍的冰原融水照片，还有苏星留在天文台的那朵雪中向日葵，被做成了干花，嵌在画框里，旁边写着“孤星与花的约定”。
林默将牦牛皮画稿展开，正好铺在父亲的《朝霞》下方。画稿上的雪山与画中的朝霞交相辉映，像一场跨越山海的拥抱。他拿出画笔，蘸了点从雪山带回来的融水，在画稿的空白处添了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盘正对着《朝霞》的方向。
“你看！”苏星突然指着画本，那株草茎的叶片上，竟映出了画室的全貌——他们四人的身影正围着芽苗说笑，阳光透过天窗，在地上投下七个模糊的光斑，像极了最初的七块核心碎片。
陈珂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路过，其中几个正拿着画板临摹门口的向日葵芽苗，笔尖落下的弧度，带着熟悉的螺旋痕迹。“你看，他们也开始画了。”
林默的手背上，疤痕最后一次发烫，然后渐渐归于平静，像一粒终于找到土壤的种子。他知道，那些强烈的共情、汹涌的画面都已沉淀，化作了骨血里的本能——就像现在，他看着芽苗，心里只有简单的温暖，没有了曾经的沉重。
夕阳西下时，他们七个人的画本被重新摆回桌上。翻开任何一本，都能看到相似的符号、重叠的轨迹，像七条汇入大海的溪流。林默拿起自己的画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
“所谓绘梦，不过是让每个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点会发芽的光。”
写完合上画本时，他仿佛听到父亲的笑声从画页里传来，像春风拂过新苗。
画室门口的向日葵芽苗在暮色中轻轻摇曳，茎秆上的金边与天边的晚霞连成一片。林默知道，这不是终点。
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还会拿起画笔，去画雪山的融水，去画草原的风，去画海岛的浪，去画每一个愿意相信光的角落。
而门前的新芽，会陪着他们，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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