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秦浩手脚麻利地收拾完地上的狼藉，连大气都不敢喘，几乎是踮着脚尖退出去的，轻轻带上了门。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霍景深，和漂浮在空中、心神剧震的我。
他依旧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车水马龙，却仿佛都与他无关。他高大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压抑。
刚才他那番针对替身的、带着血腥味的警告，还清晰地回荡在空气里。
“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了我对他最后的、残存的那么一点点可笑的“怨恨”。
原来，极致的厌恶和极致的珍惜，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而对象，都是我。
他刚才爆发出的那种毁天灭地的戾气，此刻似乎正被他一点点、艰难地重新压回那副冷硬躯壳之下。我能看到他撑在玻璃窗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结痂的伤口又隐隐渗出血丝。
他就这样站着，很久。
久到阳光偏移，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情绪，又变回了那个冷硬漠然的京圈太子爷。只有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红血丝和疲惫。
他走回办公桌后，拿起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再次拨通了电话。
“是我。”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调，听不出波澜，“刚才苏晚晴带来的那个女人，处理一下。”
电话那头似乎询问了什么。
霍景深眼神都没有动一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让她离开京城。她那张脸，我不希望再在任何场合看到。如果苏家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去向。
挂了电话，他坐下，重新拿起文件，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但他根本没有在看。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纸页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冰冷的笔身。
我知道，他在等。
等那个加密信息的后续。等那个可能拍下凶手身影的监控录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只有他偶尔翻动纸页的细微声响，以及我无声的焦灼。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磨人。
我的灵魂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里读出信息。可他掩饰得太好了，好得让我心慌。
终于——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特殊的提示音打破了沉寂。
霍景深几乎是瞬间就拿起了手机，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
这一次，信息内容更长一些。
【霍总，数据恢复了一部分。画面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穿着大厦保洁制服的身影在案发时间前后从后台通道匆忙离开，身高大约165-168cm，体型偏瘦，戴着帽子和口罩，无法辨认面容。但对方对监控探头位置似乎很熟悉，刻意避开了正面。已锁定几个当天在该区域有排班、但行踪有疑点的保洁人员，正在逐一秘密排查。】
穿着保洁制服？熟悉监控位置？
我的灵魂一阵发冷。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凶手伪装成了工作人员，完美地利用了环境的盲点！
霍景深的呼吸骤然加重了几分。
他盯着那几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眼神锐利得像鹰隼，试图从字里行间抠出更多线索。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大步朝外走去。
我立刻跟上。
他没有叫司机，自己开车，引擎发出压抑的低吼，驶入车流。车速很快，但他开得很稳，方向明确。
不是回公寓的路。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处老旧但整洁的居民小区外。
这是我父母家。
我的心猛地一提。他来这里做什么？
霍景深没有下车。他只是将车停在马路对面的树荫下，熄了火，然后降下车窗，沉默地望向那扇熟悉的窗户。
窗户后面，隐约可以看到我母亲忙碌的、微微佝偻的身影。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目光复杂。有关切，有愧疚，还有一种沉甸甸的、我看不懂的责任感。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有些柔和，却也显得格外疲惫。
过了许久，他拿出手机，又拨了一个号码。
“秦浩。”他低声吩咐，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扇窗，“安排两个人，暗中保护林家二老。要绝对可靠的人，不能让他们察觉，也不能出任何纰漏。”
“……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挂了电话，他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微微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着。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攥在手里的、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那条信息界面。
【穿着大厦保洁制服的身影……】
【无法辨认面容……】
【正在逐一秘密排查……】
车厢里一片死寂。
忽然，他抬起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疲惫和无力感，终于在这个无人窥见的狭小空间里，泄露了一丝痕迹。
他靠在驾驶座上，闭上眼睛，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然后，我听见他用一种极轻极轻的、沙哑到几乎破碎的声音，喃喃自语。
那声音太轻了，像羽毛一样，仿佛风一吹就散。
却又重重地砸在了我的灵魂上。
他说：
“薇薇……”
“再等等我。”
“很快……我就能给你一个交代了。”
车窗外的路灯倏地亮起，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依旧闭着眼，像是说给了空气听。
也说给了，他以为永远也回不来的那个人听。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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