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深在我家楼下那辆黑色的车里,坐了整整一夜。
他没有睡,只是偶尔闭眼小憩片刻,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望着那扇窗,或是低头看着手机里那条关于“保洁员”的信息。
我的灵魂陪着他,感受着那种无声的煎熬和偏执的守护。
天蒙蒙亮时,他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是秦浩发来的消息。
【深哥,名单上最后三个有嫌疑的保洁员背景查清了,目前看来,住在西区棚户区的那个王芳嫌疑最大。她儿子最近确诊了白血病,急需一大笔钱,但一周前她的账户里突然多出了一笔二十万的匿名汇款。时间点很可疑。】
霍景深盯着那条消息,眼底最后一丝疲惫瞬间被冰冷的锐利取代。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发动了车子。
引擎的低吼撕破了清晨的宁静,黑色的轿车像离弦的箭,朝着西区棚户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西区棚户区,与京城的繁华宛如两个世界。狭窄的巷道,低矮破旧的平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杂物堆积的气味。
霍景深的车无法开进去,他直接将车停在巷口,下车快步走了进去。
他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场,让早起忙碌的居民纷纷侧目,下意识地避让。
根据地址,他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门没有锁,虚掩着。
霍景深直接推门而入。
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光线昏暗,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面色愁苦的女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摘菜,听到动静,她惊慌地抬起头。
“你……你找谁?”
霍景深没有说话,冰冷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家徒四壁,唯一的桌子上放着几张医院的缴费单和一瓶廉价的止痛药。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那个女人——王芳身上。
“一周前,大厦天台。”霍景深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看到了什么?”
王芳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菜掉在了地上,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天台,我就是一个打扫卫生的……”
“二十万。”霍景深打断她,精准地报出那个数字,“匿名汇款。给你儿子治病的钱,好用吗?”
王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推下去的时候,手感怎么样?”霍景深往前逼近一步,阴影将女人完全笼罩,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嗯?”
“不是我!不是我推的!”王芳被他话里的血腥意味吓得崩溃大叫,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只是……我只是收了钱……别人让我做的!”
“谁?”霍景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我……我不知道……她戴着口罩和帽子,声音也压得很低……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王芳语无伦次,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她找到我,说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事成之后就给我二十万……我儿子等着钱救命啊,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霍景深的瞳孔骤然收缩。
年轻女人!
果然是她!
“她让你做了什么?”他强压着立刻掐死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她给了我一张万能门禁卡和一套新的保洁制服,让我在那个时间点,去后台通道那里等着……等听到一声奇怪的鸟叫信号,就立刻进去,用最快的速度清理掉天台门口和楼梯附近的脚印和痕迹……然后立刻从员工通道离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清理痕迹!
所以警方才没有找到任何第二个人的痕迹!一切都像是意外失足!
我的灵魂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苏晚晴,她算计得如此周密!
“东西呢?”霍景深的声音冷得吓人,“她给你的卡和衣服,还有那二十万,怎么交易的?”
“卡和衣服……她让我事后立刻烧掉……钱,钱是现金,她放在我一个指定的垃圾桶里……”王芳哭得喘不上气,“先生,我真的没杀人……我只是收了钱帮她毁了痕迹……我没想到那姑娘会死啊……我真的不知道……”
霍景深猛地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
即使不是直接推手,也是帮凶!为了钱,就可以助纣为虐,掩盖我死亡的真相!
就在这时,王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地指着墙角一个旧衣柜:“那……那天我太害怕了,换下来的旧工牌……好像……好像没来得及扔,好像塞在那件旧外套口袋里了……我当时怕被人发现衣服不一样,就把自己原来的工牌摘了……”
霍景深猛地睁开眼,几步走到衣柜前,粗暴地拉开柜门。
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他一件件地翻找,动作急切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终于,他从一件蓝色的旧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塑封的、有些磨损的工牌。
工牌上贴着王芳的照片,写着她的名字和职位。
而在工牌的角落,塑封膜的缝隙里,赫然沾染着几点已经变成暗褐色的——
血迹!
那血迹很小,却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伤了霍景深的眼睛!
那是我的血!
是那天,我挣扎时可能蹭到的,或是被推下去时溅落的血迹!
“呃……”
霍景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吼。
他死死攥着那枚工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可怕的白色,手背青筋暴起,那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红的血珠渗出,和他掌心里工牌上那暗褐色的我的血,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他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睛如同嗜血的野兽,盯着已经吓瘫在地的王芳。
那目光,几乎要将她千刀万剐。
王芳被他看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往外跑。
霍景深没有拦她。
他只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声音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漠然。
“秦浩,带人来西区棚户区七巷12号。”
“控制住一个叫王芳的保洁员。”
“问出所有细节。”
“然后,”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枚染血的工牌上,眼底是疯狂滋长的、毁灭一切的黑暗,“把她和她拿到的所有脏钱,一起‘送’给警方。”
“证据,”他缓缓收紧掌心,将那枚工牌死死攥住,仿佛要将其嵌入骨血之中,声音轻得像呢喃,却又重如誓言,“我亲自保管。”
电话挂断。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王芳绝望的哭泣和霍景深粗重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沾着我血迹的工牌,另一只手颤抖地抚上那暗褐色的痕迹。
他闭上眼,额头顶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颤抖。
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汲取最后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
飘在空中的我,看着那枚染血的工牌,看着他那副痛苦到几乎碎裂的模样,灵魂深处涌起巨大的悲恸和汹涌的恨意。
苏晚晴……
果然是你!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