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林峿强忍想笑的冲动,往后一仰,靠在炉膛壁边。
炉上燃着柴火,驱散了屋内的寒意,炽柔火光将她面上的意兴阑珊之色勾勒地无比清楚,只听她懒洋洋地推拒:
“那便告知与他。权当陈年旧事忘了吧,天朝大路各走一边,从此互不干扰,无需相会叙旧。〞
秋容惊讶道:“这么说来,莫非小姐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林峿勾唇轻笑:“我哪有那本事?管他是谁,总之现在我谁也不想见。再者,一个十余年未踏出外界半步的人,何来故人一说?也不知谁这般无聊,恶作剧前也不先打听一番。”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秋容,旋即温声嘱咐:“行啦,别的也没什么了,劳烦阿容将我所言捎给那位不速之客罢。”
秋容微微颔首,随后转身领命退下。
孰料不消一刻钟,帐幔再度被撩起,秋容一张小脸上满是难言之色,眉宇间携着股惆怅与无奈,一副愁郁的形容。
见她这副模样,林峿便已猜到了七八分。
秋客轻轻叹了声:“此人态度极是坚决,说小姐若暂且不想相见也无妨,他非强人所难之辈,但你总归有外行离府的一日,他便会一直候至那时。”
林峿细眉扬起,觉得有些好笑,惊奇竟会有人如此执拗。她不置可否,只道:“还有说别的吗?”
秋容略一沉吟,随即点了点头,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塞到了林峿手中:“秋容将原话转述与其后,他便给了此物,且再正告诫勿必须转交至小姐手上,说是你一看便知。”
林峿垂眸一瞧,霎时眸中绽出华光,原本微显憔悴的面色都跟着亮了几分。
此物是一块月白玉珮,晶莹通透,触手生温,流光溢彩,若有生命,实乃上上品。
而林峿心里想的则是,若将之抵给当铺,必定能从中狠赚一笔,无疑可解眼下穷困潦倒的燃眉之急。
这般思量着,她不住伸手来回轻抚着玉珮,满脸写着爱不释手。蓦地,她忽面色微变,手上的动作也随即停滞了。
林峿将玉珮举送到眼前,眯眸细瞧,只见其上竟不知何时赫然显现出数行以术法写就的金体字,她一字字地细细扫过去。
“怒冒昧来犯,未提前知会扰你清静,甚感惭愧。只是在下确是有一要事相邀,还望林小姐能赏面一见。”
“但若姑娘心意已决,在下也不会强求。知你繁忙,定是分身乏术,回绝恐也非你意愿。不过左右无事,难得落得清闲,在下近些时日便住林氏府邸旁。”
“未等至林小姐倒也无碍,只是,如是令尊得以知晓姑娘常流连于花折,会作何感想?”
林峿起先还觉此人礼数非常,涵养极佳,可当她阅至末了,最后一句明里暗里尽是威胁之意的话语犹若当头一棒,令她猛地一惊。
花折,顾名思义,乃烟花柳巷之地,即常谓青楼。
但凡换个别处,她都不至于如此惊异。按原身情况来看,一来长年被软禁于深闺中,根本没有机会踏出仪山林氏半步;二来以其循规蹈矩懦弱怕事的性格,也绝非像是那等子放荡的风流之辈。
林峿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但此若只是那人的信口胡绉,似也解释不过去。
撒这种一识便破的谎言,根本毫无意义,何况他如果当真如其所说那般有要事相邀,便更不可能孤注一掷地寻一个毫无依据可言的荒谬借口浪费时间。
她双眉紧锁,如今看来原身身上尚存诸多扑朔迷离的秘密有待深究,自己目前所知不过是那冰山一角。
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立于一侧的秋容见她脸色颇有几分忧郁,忍不住询问:“小姐,是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林峿微微回神,一牵嘴角,笑意有几分勉强:“没有。只是我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前去会会此人为好。”
一语方落,不等秋容接话,她便随手抓起搁置于一旁案上的鹤氅,胡乱往肩上一披,急匆匆奔了出去。
残雪初晴,薄云方散。彼时天空已泛起一层雾蒙蒙的鱼肚白,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明朗起来。
林峿放空思绪,刻意放轻放缓了步子,踏着银琼玉碎。倏地,一幅优美的剪影闯入眼帘,端的是猝不及防。
林虞刹那顿足,笑容微滞。
数顷白梅如海,疏花冷蕊,素艳重重,远远望之灿若积雪,轻风拂过,玉态冰姿随风摇曳,吹落梅花千瓣,如积雪飘落他身,愈衬得梅下之人冰清玉粹,谪仙之姿。
那人一袭素青狐裘,抬首望着枝上繁花,身姿如莲,清瘦颀长,露出的半面清隽雅逸的面容如冰若玉,立在琼枝寒梅之下,竟分不清是谁的点缀。
林峿反应迅速,悄无声息地藏到身边最近的一面瓦黛后,着实不忍上前破坏这一良辰美景。
若说实话,她则是尚在犹豫不决。直觉虽告知她此人定是那位来寻她的人,只是贸然上前总归不妥,倒不如静观其变。也便计划下一步。
须臾,那人从腰下取下一样物什,距离尚远,林峿努力踮起脚尖张望,还未待及瞧清,手中攥着的玉珮却先有了感应,散发出淡淡的温润莹光。
林峿见此,心中无端笼上一丝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