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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织

七夕织女

千年后的古镇浸在科技的光晕里,悬浮车掠过高耸的仿古建筑时,会带起檐角铜铃一声极轻的颤。织织蹲在青石板老街上,粉裙子沾了层灰也不管——她总在这种时候听见乌鸦叫,"呱呱"声像生锈的铁片刮过耳骨,可抬头望遍飞着全息广告的天,连片鸦羽都找不着。

她是三天前晃进这古镇的。那天她又对着镜子说胡话,妈妈把营养剂往她手里塞时红了眼,说织织你别想了,千年的故事早编烂了。可她偏要来,总觉得这爬满绿萝的老墙后,藏着她发疯的根由。

就是在巷尾那棵半枯的老槐下遇见他的。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古装,墨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垂在肩头的发丝沾了点尘土。最扎眼的是他的眼睛,红得像浸在血里的玛瑙,看见织织时,那抹红晃了晃,竟带出点极淡的茫然。

"你是谁?"织织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撞,撞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他没答,只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可织织看清了,是把锈迹斑斑的铁剪刀,刃口还沾着点黑褐色的东西,像干了的血。

"牛郎。"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们都叫我牛郎。"

织织脑子"嗡"一声。牛郎?那个鹊桥会织女的牛郎?她想笑,疯病又要犯了的笑,可看见他红眼睛里的光时,笑纹僵在了脸上。他身后的老槐树影里,影影绰绰飘着两个小小的白影,细一看,竟是两个孩童的魂魄,眉眼间还带着未散的惊恐,飘着飘着,就往他身上凑,像要钻进去,却被什么东西挡着,只能在他周围打转,发出细若蚊蚋的哭腔。

"孩子..."织织指着那白影,话都说不连贯。

牛郎低头看了眼剪刀,指尖摩挲着锈迹,声音轻得像叹息:"吸死了。"

"什么?"

"牛妖说的,"他抬眼,红眼睛里淌出点极冷的光,"说织女是天上的仙,留着她,就能借她的仙力养孩子。等孩子养得有仙根了,就能带着我一起上天。"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我信了。把她锁在柴房里,每天...每天让她给孩子渡气。后来孩子就...就越来越贪,把她的法力吸得快空了,自己也...撑死了。"

织织浑身发冷,粉裙子下的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她想起书里写的,织女是天帝的女儿,会织云锦,挥手就能召来星辰。怎么会被凡人锁在柴房?怎么会连两个孩子都护不住?

"七夕..."牛郎忽然笑了,笑声又干又涩,"他们说七夕鹊桥会,多好听。哪是什么鹊桥?是牛妖搭的骨桥,用那些枉死的孤魂炼的。天帝和天道都看着呢,他们才不管织女是不是被囚禁,不管孩子是不是被吸死——他们只看天规,看一个仙子私配凡人,是不是该受罚。"

"鹊桥相会,不过是演给天道看的戏。"他盯着织织,红眼睛里像要滴出血来,"让祂知道,天规没破,仙凡殊途,犯了错的就得受着。这样祂才开心,才不会降罪下来。"

"放屁!"织织猛地吼出声,声音在巷子里撞得回音都发颤,"哪有神仙不会法术的?织女是仙啊!她挥挥手就能把你拍死,怎么会被你锁着?"

牛郎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像在看个不懂事的孩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织织回头,看见个穿黄衣服的人站在巷口,戴顶宽檐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这位小姐,"那人开口,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你敢来这古镇啊?怕是没听过真正的牛郎织女吧——牛郎听了妖怪的话,把织女囚了,可不是什么千古情话。"

"可她是仙啊!"织织还在犟,心里却慌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要碎了,"仙怎么会斗不过凡人?"

黄衣服的人往巷里走了两步,老槐树的影子落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透明。"修行之人,不能杀凡人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把冰锥扎进织织心里,"杀了,会折功德,会堕入轮回,永无仙途。"

织织僵在原地,脑子里空得厉害。原来如此。原来不是不能,是不敢。杀了他,她就再也回不了天,再也做不了仙。所以她只能被锁着,只能看着自己的法力被一点点吸走,看着孩子变成索命的厉鬼。

玉皇大帝知道吗?天道知道吗?他们一定知道的。可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只要天规还在,只要仙凡的界限还划得清清楚楚,谁管那个被囚的仙子疼不疼?谁管那两个孩子死得冤不冤?

"爱情..."织织喃喃地说,喉咙里又腥又苦,"不管什么种族,爱情都是不美好的..."

那两个小小的白影还在哭,哭声钻进耳朵里,和乌鸦的"呱呱"声混在一起。织织忽然想起来了,她为什么会疯——她总做一个梦,梦里她坐在云端织锦,织着织着,线断了,往下一看,柴房里锁着个穿红衣的女子,正对着两个孩子流泪,眼泪落在地上,全变成了血。

"那两个孩子就是受辱的证据..."她蹲下来,抱住头,乌鸦叫得更响了,"为什么还有人给我们写歌?"

黄衣服的人没再说话,老槐树的影子晃了晃,他好像融进了影子里,渐渐看不见了。牛郎还站在原地,红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手里的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却怎么也抓不住,指尖穿过了剪刀的影子,像个虚无的魂。

织织忽然明白,他早不是人了。或许在孩子死的那一刻,或许在织女被带回天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跟着死了。现在留在这古镇的,不过是个记着恨的执念。

乌鸦还在叫,可这次织织看见了。一只黑鸦落在老槐树上,正歪着头看她,眼睛亮得像颗黑珠子。它叫了一声,扑棱棱飞走了,翅膀扫过槐树叶,落下几片枯瓣,正好落在织织的粉裙子上。

她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疯的了。

因为她总在梦里听见那两个孩子哭,听见柴房里的叹息,听见有人拿着剪刀,在夜里一遍遍地磨。

因为她就是那个被囚在柴房里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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