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织转身的瞬间,耳后陡然炸响布料撕裂的锐响。那声音太近了,近得像贴着耳廓擦过——是牛郎玄色衣袍扫过地面的动静,混着他喉咙里挤出的、近乎兽类的低吼。
她下意识偏头,肩胛骨撞上身后的老槐树,疼得指尖发麻。就是这半秒的迟滞,寒光已到眼前——那把锈过又被磨亮的铁剪,刃口沾着方才刺破裙料的残絮,正被牛郎攥着,红眼睛里血丝暴起,整个人像被狂风卷着的枯叶,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直刺她的脖颈。
“你别想走!”他嘶吼着,断了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却半点没松劲,“你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织织的指尖还凝着那点淡金的芒,可脖颈的皮肤已经能触到剪刃的冷。她看见牛郎红瞳里映出自己的脸——粉裙沾了灰,发丝乱了,可眼里没了方才的茫然,只剩淬了冰的清明。
原来他不是没力气了。被牛妖附了这么久,他早成了凭执念撑着的傀儡,她方才那句“杀不杀你都一样”,反倒捅破了他最后一层伪装,把藏在恨里的疯劲全勾了出来。
剪刃离喉间只剩半寸时,织织忽然偏身,不是往后躲,是往他怀里撞。这一下太猝不及防,牛郎握着剪的手顿了顿,就这一瞬,织织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不是断了的那只,是还能使力的左手。
她的指尖抵在他腕间的脉上,那地方本该有凡人的心跳,可现在只有牛妖妖气的躁动,像团乱撞的黑雾。织织没说话,只将指尖的金芒往他脉里送——那不是什么厉害的法术,是她当年织云锦时,用来理乱线的“清丝诀”。
可这诀术落在妖气上,比刀割还疼。
牛郎“啊”地痛喊出声,握着剪的手猛地抖了抖,剪刃偏了方向,“咔嚓”一声扎进了旁边的老槐树里。树皮被戳出个深洞,树汁混着些黑灰淌出来,像老树在淌泪。
他还想拔剪,织织却没松劲,反倒把金芒送得更深。她看着他疼得扭曲的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还没被牛妖缠上时,会蹲在她织机旁,看她理线,问她“这线怎么这么亮?”那时他眼里没红血丝,只有田埂上的光。
“你看,”织织的声音很轻,盖过他的痛哼,“你早就不是你了。”
牛郎的手抖得更厉害了,铁剪在树洞里晃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牛妖的妖气在他脉里乱撞,想往织织身上缠,可碰着那点金芒就化了灰,连带着他的执念都开始散——他红瞳里的光渐渐暗下去,嘶吼声变成了呜咽,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我只是想……”他含混地说,不知道是想辩解,还是想回忆,“想让孩子……活下去……想让她……别走……”
织织松开了手。
金芒一撤,牛郎像脱了力似的往后倒,摔在地上,盯着树洞里的铁剪,眼神空茫茫的。红瞳里的光彻底灭了,只剩下凡人该有的、灰扑扑的颜色。
牛妖的妖气没了执念撑着,正一点点散在风里,像烟似的。他大概也快散了。
织织没再看他,转身往巷外走。经过树旁时,她瞥了眼那把扎在树上的剪子——刃口还亮着,可离了妖气的催动,只剩一把普通的旧铁剪,连树都拔不出来。
巷口的阳光更亮了,黑鸦早就不见了。织织走出槐荫巷时,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大概是牛郎倒在地上了,也可能是那把剪子终于从树洞里掉了下来。
她没回头。
粉裙角扫过巷口的青石板,带起点风。远处古镇的科技光晕和老墙的斑驳混在一起,倒像幅没织完的锦。
织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还留着剪刃的冷意,可心里却松快了——疯劲散了,执念断了,千年的梦,总算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