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子的刃还抵在织织胸口,没再往下刺。牛郎垂着眼看她,红瞳里晃着巷口漏进的碎光,倒让那抹疯狂里掺了点说不清的讥诮。
"你母亲王母娘娘会管你吗?"他忽然问,指尖摩挲着剪刃上刚沾的一点粉裙布屑,"当年你被我锁在柴房,日日夜夜盼着天上派人来接,盼到最后,不还是只有牛妖在耳边聒噪?"
织织的指尖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里。王母...母亲。她记不清母亲最后一次看她是什么眼神了。好像是在云端的织室,母亲捏着她织坏的云锦,眉头拧得死紧:"仙凡殊途是天规,你偏要破。"那时她还犟,说爱情能抵过天规,母亲却冷笑一声,拂袖而去,衣袂扫过织机,带落了一地断线。
"你还是玉皇大帝的外孙女。"牛郎又往前凑了凑,红眼睛几乎要贴到她脸上,呼吸里带着老槐树的腐气,"天家的血脉多金贵啊,可你被凡人囚着的时候,他在哪?在凌霄殿上看仙娥跳舞?还是在算哪个星宿又偏了轨迹?"
织织喉间发紧,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想起被带回天庭那回,玉帝坐在高高的宝座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让太白金星念罚书——剔去仙骨三层,困在云牢千年,不许再踏凡间一步。
他没问她疼不疼,没问那两个孩子是谁的,更没问牛郎是怎么把她锁起来的。在他眼里,她大概早不是什么外孙女,只是个破了天规的罪人。
"他们不会来的。"牛郎笑了,笑声比剪刃还凉,"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坐在云端织锦的仙子?你为了孩子抛了神力,为了凡人违了天规,在他们眼里,你早就成了弃子。"
织织闭上眼,眼角有湿意往下淌。她想起云牢里的日子,每天都能看见凡间的倒影——看见牛郎抱着两个孩子在田埂上走,看见村民围在一起说"牛郎织女多恩爱",却没人看见柴房里断了的织线,没人看见她手腕上的锁链印。
母亲偶尔会来云牢外站一站,隔着云雾看她,眼神冷得像冰。她从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就像当年她被锁在柴房时,天上的云从来没乱过一丝。
"你看,"牛郎的声音又近了些,剪刃轻轻蹭过她的脖颈,"连亲娘亲外公都不管你,你还跑什么呢?留下来陪我,陪那两个孩子,不好吗?"
巷外忽然传来几声鸦叫,黑沉沉的压在头顶。织织睁开眼,看见牛郎红瞳里映着自己的脸——苍白,狼狈,眼里连一点仙光都剩不下。
是啊,谁会来管她呢。
天规比亲情重,天道比人心冷。她早就该明白的。
剪刃又往下压了压,织织忽然不躲了。她看着牛郎红得发疯的眼睛,轻声说:"好啊。"
牛郎愣了一下,红瞳里闪过丝错愕。
"留下来就留下来。"织织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只是你记着——当年我没杀你,是怕折了功德回不了天。现在我早成了弃子,杀不杀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抬手,指尖明明没什么力气,却精准地扣住了牛郎握剪的手腕。巷里的风忽然变了向,吹起她散在肩后的头发,也吹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往上飞。
牛郎瞳孔骤缩,像是没想到她还能有力气反抗。可他被牛妖附了身,力气早不是凡人的量级,猛地一挣就要甩开她——
却没挣动。
织织的指尖不知何时泛起点极淡的金芒,那光芒看着微弱,却像有千斤重,死死钳着他的手腕。
"你..."牛郎惊得说不出话。
"神力抛了,仙骨剔了,"织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狠劲,"可我毕竟还是织女啊。就算成了弃子,要捏碎你这被妖附了身的执念,总还够的。"
她指尖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牛郎的手腕应声而断。剪刀"当啷"落地,他痛得弯下腰,红瞳里终于褪去疯狂,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织织松开手,看着他蜷缩在地上发抖,忽然觉得没意思得很。
什么亲情,什么天规,什么执念...到头来,能靠的,从来只有自己。
她转身往巷外走,粉裙角扫过地上的剪刀,没回头再看一眼。
头顶的鸦叫停了。阳光从巷口照进来,落在她身上,竟有了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