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织是被两个护工架进活动室的。粉裙子被扯得歪了角,头发乱蓬蓬贴在脸上,可她还在挣,喉咙里哑着喊:"是真的!天规就是枷锁!玉帝根本不管谁疼!"
活动室里坐了些人,有的对着墙笑,有的抱着膝盖发呆。听见她喊,有人慢吞吞抬眼瞥了下,又垂下去,没人当真。
"织织,安静点。"护工把她按在塑料椅上,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不耐烦,"又说胡话了?"
"我没说胡话!"织织还在挣,手腕被按得生疼,"那个老和尚都告诉我了!我是仙子,被妖怪算计了!那些书都是假的,牛郎织女根本不幸福!"
门口传来脚步声,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个铁盒走进来,身后跟着个举着针管的护士。医生推了推眼镜,低头看手里的病历,慢悠悠开口:"又发作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我没发作!"织织盯着医生的脸,眼睛亮得吓人,"你信我!神仙根本不好当!天规管着,动不得凡人,连自己孩子死了都不能报仇!玉帝和天道只看规矩,不管谁受委屈!"
医生终于抬眼,扫了她一眼,又转向护士:"把针放大点剂量。"顿了顿,又对着织织叹口气,"不都是些神话人物吗?编出来哄人的。再说了,电视剧拍得多好,玉帝慈眉善目,织女还会笑呢。"
"那是假的!"织织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们不管我被锁在柴房!不管孩子被吸死!现在我在凡间受苦,他们也不管!"
"七夕节多美好啊。"医生没接她的话,自顾自打开铁盒,里面放着几板白色药片,"街上都挂着彩灯,小年轻还去河边放花灯,都说牛郎织女鹊桥会,多幸福。"
他拿出一板药,倒出几粒在手心,又递过一杯水:"来,把药吃了。吃了睡一觉,就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织织看着他手心里的药片,又看看他身后护士手里的针管,忽然不挣了。眼泪"啪嗒"掉在粉裙子上,晕开一小片湿。
是啊,谁会信呢。
大家都爱听美好的故事。爱听仙凡相恋的浪漫,爱听鹊桥相会的温柔,谁会信柴房里的锁、树洞里的剪,谁会信孩子的魂魄在哭,谁会信被算计的仙子落到凡间,连说句真话都被当成疯话。
医生见她不动,把药片往她嘴边送了送:"吃吧,吃了就好了。"
织织张了张嘴,没再喊,也没躲。药片塞进嘴里,又苦又涩,她就着水咽下去,喉咙里像吞了块冰。
活动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不是乌鸦,是麻雀,叽叽喳喳的,听着很热闹。
织织靠在椅背上,眼皮越来越沉。医生和护士的身影渐渐模糊,她好像又看见那座"无忧"庙,看见老和尚化在风里的样子。
原来有些真相,只能烂在肚子里。
连神仙都不能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被当成疯子的凡人。
意识彻底沉下去前,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哼歌,是关于七夕的,调子软乎乎的,唱着"金风玉露一相逢"。
织织在心里笑了笑,苦的。
哪有什么金风玉露。
只有千年都散不了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