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包放在土地庙供桌上时,铜铃又"叮"地响了一声。织织站在神像前,看着那几本簿子被香灰轻轻覆住,忽然觉得浑身松快——像压了千年的石头终于被挪开。
"原来普通人不必非得困在情爱里。"她喃喃自语,想起书里写的那些上班的姑娘,穿着西装踩高跟鞋,在写字楼里谈项目时眼里有光;想起女娲后人,一身神力护着苍生,从不说"谁要娶我",只说"谁要伤这人间,先过我这关"。
救人不是绑在爱情上的。凡人里有被父母逼着生孩子的,把日子过得像熬粥,稀得没半点滋味;可神仙不一样——她忽然抬头看神像,眼睛亮得惊人,"神仙只要一心向善,就能打破天规。"
只要心是正的,只要没被情爱捆着,就不会成了凡人手里的木偶。
"原来这就是恋爱脑。"织织想起自己当年对着牛郎笑,把母亲的话当耳旁风的样子,忽然觉得可笑。为什么故事里的仙子总得是恋爱脑?为什么不能是挥着剑护苍生的大女主?
就因为怕伤了凡人折功德?可当年她怕伤了牛郎,结果呢?孩子没了,自己被囚了千年,连说句真话都被当成疯话。
"为了功德不敢杀凡人..."她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剪刃擦过的凉意,"可是现在的牛郎已经不是凡人了。"
他是被妖怪附了身的傀儡,是拿着孩子当幌子的骗子。他要是再敢动手,再敢拿精神病院吓她,就算最后得蹲牢,就算没人信她,她也不会再躲了。
庙外传来脚步声,重得像踩碎了青石板。织织回头,看见牛郎站在门口,格子衬衫被风吹得歪了,眼里再没了温和,只剩那抹熟悉的暗红,手里还攥着那把锈铁剪——是从老槐树上拔下来的。
"织织,把东西给我。"他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锣,剪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别逼我动手。"
织织没动,也没怕。她看着那把剪子,想起梦里孩子的哭声,想起杨婵日记里的泪渍,忽然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带着点狠劲。
"你动手啊。"她往前迈了一步,粉裙在风里飘,像朵迎着刀的花,"你现在动手,就再也装不成那个'恩爱丈夫'了。"
牛郎的手抖了抖,剪刃晃了晃,却没刺过来。他大概也怕——怕这副样子被人看见,怕那几本簿子的事被捅出去,怕世人知道他不是痴情人,是个和妖怪同流合污的疯子。
"你以为我不敢?"他嘶吼着往前冲,剪刃直刺她心口。
织织没躲。她抬手,指尖凝起点淡金的光——不是什么厉害法术,是当年织云锦时练的"断丝诀",可这次不是理乱线,是要断了这千年的缠。
指尖碰着剪刃的瞬间,"咔嚓"一声脆响。不是剪刃刺进肉里,是剪刃自己断了——锈迹斑斑的铁刃掉在地上,断口处还沾着点黑灰,是牛妖的妖气。
牛郎愣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断柄,眼里的暗红一点点退下去,露出点茫然,像当年那个刚遇着她的少年。可这茫然只持续了一瞬,又被戾气覆住——他扔了断柄,扑过来想抓她的胳膊。
织织侧身躲开,指尖的金芒往他心口一点。不是杀他,是把那点金芒送进他体内——清丝诀缠上妖气,像藤缠上树,一点点勒紧。
牛郎"啊"地痛喊出声,倒在地上打滚,身体里冒出黑烟,像被烧着的纸。那黑烟里还夹着牛妖的嘶吼,可碰着金芒就化了灰,散在风里。
织织站在原地,看着他疼得蜷缩起来,看着妖气一点点散干净,忽然觉得没意思得很。
原来破局这么简单。
只要不再当恋爱脑,只要敢抬手反抗,再厉害的妖怪,再深的执念,也能被扯碎。
天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牛郎躺在地上,眼睛里的暗红彻底没了,只剩凡人的灰,像睡着了似的。织织没再看他,转身往庙外走。
铜铃在身后又响了一声,这次响得很轻,像在送她。
粉裙角扫过庙门的门槛,织织抬头看天,云很白,风很软——像她当年还在天上织锦时的样子。
她终于不是那个被困着的恋爱脑仙子了。
以后要做什么?或许去看看杨婵,问问她沉香长大了没;或许去人间走走,看看那些上班的姑娘怎么活;或许就留在这古镇,守着土地庙,给后来的仙子说句实话——
别信什么"生生世世",要信就信自己手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