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局

晨光刚漫过土地庙门槛时，织织的身体软倒在香案旁。粉裙沾了香灰，指尖那点淡金的光还没散尽，却再没了起伏的呼吸——方才清丝诀催得太急，又撞上牛妖最后的妖气反扑，凡人的身子终究扛不住。

灵魂飘起来时，她看见自己躺在地上，像朵被风折了的花。而庙门口站着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脸膛黝黑，眼尾带着道疤，正是牛妖现了原形。他瞥着地上的尸体，又转头看瘫在一旁的牛郎，嗤笑一声："牛郎，第几次了？"

牛郎正用断了的剪柄撑着身子，脸色惨白，听见这话却扯出抹冷笑："千年了。"

"以前那几个修正道的喜鹊蠢得很。"牛妖蹲下来，用指尖拨了拨织织散在地上的发丝，语气里带着嫌恶，"看那两个小鬼魂可怜，非得搭什么鹊桥让他们见一面，偏巧被路过的写书人撞见，瞎编胡造一通，才有了后来什么'美好七夕'。"

他顿了顿，踹了踹地上的断剪："现在倒好，关她去精神病院的计划也败了。"

"急什么。"牛郎扶着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眼里那点茫然早没了，只剩和牛妖如出一辙的狠，"她现在是凡人了。就算魂飘出去，再投一次胎，也还是凡人——上不了天庭，回不了仙班。"

他抬头看了眼渐亮的天，云层后面像藏着双眼睛，却连丝风都没动。"玉皇大帝从来不管天道的事。"牛郎低笑出声，"你没瞧见？每次新劫难下来，天道欺负的哪分什么仙凡妖？只要天规还在，只要'天机不可泄露'的规矩不破，咱们的计划就破不了。"

牛妖也笑了，站起身拍了拍牛郎的肩："只要不被地府那帮查生死簿的二货发现，咱们死不了。"他瞥了眼织织飘在半空的魂魄，眼里闪过点玩味，"还能继续玩她。"

织织的魂在半空发颤。原来不是第一次了。千年里，她是不是总这样？总在记起真相时死去，总在轮回里被他们当成玩物？喜鹊搭鹊桥是真的，写书人编故事是真的，连被送进精神病院，都只是他们计划里的一环？

"别管她的灵魂。"牛郎往庙外走，脚步稳了不少，"只要孟婆不来勾魂，只要她的魂还飘在这地界，咱们就不会有事。"

"对呀。"牛妖跟上他，两人的身影很快融进古镇的晨雾里，声音却飘了回来，"不会有事的。等她魂儿散得差不多了，咱们再找个好时候——"

后面的话被雾吞了。织织的魂悬在香案旁，看着自己的尸体慢慢冷下去，看着土地庙的铜铃再没响过。天彻底亮了，阳光照进庙里，香灰在光里飞，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疼。

她忽然懂了牛郎的话。天道不管，玉帝不管，地府或许也不会管——只要没人戳破，这轮回的局，就能一直转下去。

而她，只是局里那个总在醒来时被推倒重来的棋子。

晨雾里，好像又传来了乌鸦的叫，"呱呱"两声，轻得像句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