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风

妖风卷着沙砾砸在脸上时，织织正跟着黑鸦走到镇口的石桥。那风来得猝不及防，像有只冰冷的手攥着她的后领，猛地往回拽——粉裙被吹得猎猎响，脚不沾地地往后飘，眼睁睁看着黑鸦在前面盘旋两圈，被风拦在石桥那头，只能急得"呱呱"叫。

"砰"的一声，她被狠狠掼在老槐树干上。后背撞得发麻，刚归位没多久的魂体都跟着颤了颤。抬眼时，看见牛郎站在面前，格子衬衫早被风吹得歪了，手里攥着那把断了刃的铁剪，剩下的半截柄在风里晃，尖口还沾着黑灰。

"你怎么能去参加婚礼呢？"他咬着牙笑，眼里的暗红比之前更浓，像要滴出血来，"你的灵魂怎么能回到身体来？王母那个老虔婆又多事了？"

织织没说话，往树后缩了缩。耳里忽然响起方才婚礼上新娘的心声——"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心尖跟着发紧，竟忘了怕。

"来。"牛郎举着断剪凑过来，尖口往她心口戳了戳，"咔嚓"一声，是木头被戳破的响——他没戳到她，剪尖扎进了身后的老槐树，树皮簌簌掉渣。"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他的声音忽软忽硬，像疯了似的，"快给我两个孩子！"

"我不会再给你生孩子了。"织织忽然开口，声音虽抖，却没含糊，"他们是无辜的，不该被当成骗世人的幌子。"

牛郎脸上的笑猛地僵住，眼里的暗红瞬间烧了起来。他猛地拔起断剪，这次没往心口戳，而是往她手腕抓："你敢不听我的？你忘了牛家村的人是怎么死的？忘了你被锁在长崖峰的日子？你要是不给我生孩子，我就把当年的黑雾再放出来，让这古镇的人都陪你一起疼！"

织织浑身一震。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当年害了人，知道她心里的愧——他拿这个来要挟她。

断剪的尖口离手腕只剩寸许时，头顶忽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是黑鸦！它不知什么时候冲过了妖风，用喙狠狠啄在牛郎的手背上。

牛郎痛得"啊"了一声，断剪脱手掉在地上。黑鸦扑棱棱飞起来，又俯冲下去啄他的眼睛，翅膀扫得他满脸都是灰。

"滚开！"牛郎挥着手去打，可黑鸦飞得极快，像道黑影缠在他身边。

织织趁着这空当，转身就往石桥跑。妖风还在刮，可她跑起来时，竟觉得风里好像有股暖意托着她——是王母的光？还是她自己心里的劲？

"织织你给我站住！"牛郎在身后嘶吼，脚步声追得极近。

织织没回头，只往石桥那头冲。耳里又响起声音，不是新娘的，是古镇百姓的——有妇人在想"孩子的药该抓了"，有书生在念"明天要交的书稿还没写"，还有卖花的老婆婆在算"今天赚了几个铜板"。

这些细碎的、活着的声音，像根绳攥在她手里。

跑到石桥中间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牛郎被黑鸦缠得动弹不得，正红着眼往这边瞪，断剪在地上被风吹得滚来滚去。

"我不会再被你要挟了。"织织对着他轻声说，然后转身跑过了石桥。

妖风到了桥中间就没了，像被无形的墙挡住。织织站在桥另一头，看着黑鸦终于啄得牛郎抱头蹲下，然后扑棱棱飞到她肩头，用头蹭了蹭她的脸颊。

古镇在身后，牛郎的嘶吼还隐约能听见。织织摸了摸肩头的黑鸦，又看了看前面亮起来的路——没有仙法，没有记忆，可她知道该往哪走了。

先离他远一点，再学着护着那些想好好活着的人。

这样，才算没白听王母的话，没白懂那些藏在笑里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