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

第九天的夜深得像泼了墨，牛郎院里的石桌泛着冷光，黑陶碗里的药汤凝着层油亮的膜。他猛地攥紧拳，指节撞在石桌上，发出"咚"的闷响——方才那卖花老婆婆往院外走时，衣角扫过门槛的茉莉，他隔着墙都闻见了那花上沾的、属于织织的气息。

"为什么？"他低低地吼，声音撞在院墙上，弹回来时带着狠戾，"千年前就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把喜鹊叫过来才有的鹊桥！千年之后就是因为这个该死的老婆婆通风报信！"

他猛地回头，看向蹲在墙角的牛妖。牛妖刚化出人形，青布短打的衣摆沾着草屑，眼尾的疤在月光下泛着红："你们都该死！"

风忽然卷着妖气往院外冲，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乱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树后躲着。牛郎的眼尖，瞥见树影里闪过几片灰白的羽——是喜鹊！它们竟真被织织说动了，提前来了。

"这些修行正道的喜鹊不过才化形期！"牛郎抓起石桌上的断剪，红着眼往槐树冲，"也该死！"

"牛妖！快点使用法力杀死这些化形期的妖怪！"他嘶吼着回头，剪尖指向树影，"你可是大妖！还怕这些刚化形的小崽子？"

牛妖咧嘴笑了，嘴角咧到耳后，露出尖牙。他抬手往空中一抓，黑气瞬间凝成柄骨刃，骨刃上还缠着没散的妖气，"呼呼"地响："急什么？正好拿它们的精血，给你明天的法力增点料。"

他纵身跃起，骨刃劈向槐树。树影里的喜鹊们慌了，扑棱棱飞起，却因为化形期的法力太弱，没飞多高就被妖气缠住。有只喜鹊被骨刃扫到翅膀，"呱"地痛叫一声，羽片带着血掉下来，落在织织之前放茉莉的门槛上。

"织织！你给我出来！"牛郎举着断剪往石桥方向喊，声音震得院外的溪水都发颤，"你以为叫这些小东西来就能拦我？明天七夕，我借它们的精气修成正果，第一个就拿你祭剪刀！"

石墙上忽然传来轻响，是那卖花老婆婆扒着墙头看。她手里还挎着空竹篮，看见槐树下的血，脸瞬间白了，转身就想跑——

"老婆子也想跑？"牛郎眼疾手快，扬手将断剪扔过去。剪尖擦着老婆婆的衣角飞过，钉在她脚边的土路上，溅起的泥点打在她裤腿上。

老婆婆吓得瘫在地上，嘴里直念"菩萨保佑"。

牛妖已经抓住了两只喜鹊，骨刃抵着它们的颈子，正低头舔唇："先杀这两只，剩下的留着明天用..."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呱"的一声锐响。是那只总跟着织织的黑鸦！它从云层里俯冲下来，翅尖带着道金光——不是凡光，是王母之前留在织织身上的那点微光，被它叼在喙里，此刻像颗小太阳，猛地撞向牛妖的骨刃。

"铛"的一声脆响，骨刃竟被撞得裂了道缝。牛妖痛得"嘶"了一声，抓着喜鹊的手松了松。两只喜鹊趁机挣脱，扑棱棱往石桥方向飞，嘴里还带着哭腔喊："织织仙子！快跑！"

黑鸦盘旋着落在墙头上，歪着头看牛郎和牛妖，眼里的金光还没散。

牛郎盯着那道金光，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是王母！那个老虔婆还在护着你！"

他转身就往石桥冲，牛妖也提着骨刃跟上。院外的老婆婆还瘫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抖着嗓子喊："造孽啊...造孽啊..."

黑鸦没追，只在墙头上叫了两声，像是在给飞走的喜鹊引路。月光落在它身上，金光渐渐敛了，可那双眼还亮得很，盯着古镇外的方向，像在等谁。

第九天的夜还没尽，离七夕只剩最后几个时辰了。石桥那头的风里，忽然飘来织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点硬劲：

"谁该死，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