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的凤袍身影彻底消散在霞光里时,半空忽然响起一声冷哼,像冰棱砸在玉盘上。织织抬头,看见云层后浮着团灰蒙蒙的气,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从里面滚出来:"哼,不要以为有母亲撑腰,就能忘了'神仙动情,三界不宁'的规矩。"
气团翻涌着,底下忽然坠下只黑陶碗,碗里盛着泛着绿沫的汤,腥气飘得老远。"放屁!"天道的声音陡然厉了,"你心里哪有什么众生?不过是仗着王母护着!喝了这碗断情汤,断了七情六欲,做我的傀儡,才算合了天规!"
织织捏紧仙衣的袖角,指尖凝起金光——她记得这汤,当年有小仙动情被贬,就是被灌了这汤,最后成了只会守着云门的木头人。
"我不同意。"她扬声开口,声音撞在气团上,竟让那灰蒙蒙的雾散了些,"母亲说得对,我不会为了男人毁城,更不会喝这汤。"她瞥了眼那碗汤,眼里淬着冷,"断了情的神仙,和乱杀无辜的妖魔有什么两样?"
天道的气团猛地缩紧,声音里带着狠戾:"你不喝?那你的魂魄就去地府轮回!生生世世生老病死,再没长生不老的命!"
"你现在的法力看着盛,离了天庭仙泽,在人间撑不了几年!"气团往她跟前压了压,字字像带刺,"就算你想降妖除魔,会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没了法术加持,你会受伤,会粉身碎骨!人间疾苦,饿肚子、受冻、被人欺辱,你想好了?"
最后一句咬得极重:"——如果心里还是没天规的话。"
织织没犹豫,抬头迎着气团的压力,声音稳得像钉在地上的桩:"我想好了。"
她想起古镇里卖花老婆婆裤腿上的泥点,想起喜鹊们为了护她染黑的羽毛,想起千年前牛家村那些咳血的村民——就算没了法力,就算要受生老病死的苦,也好过做个没心的傀儡。
气团静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不甘,却又松了劲:"行。看在王母的面子上,不逼你喝汤。"
黑陶碗"当啷"一声坠进云雾里,碎成了渣。气团往天上飘了飘,声音远了些:"但你记着——老了生什么病,遭什么难,天道不会管。生死簿上该有的苦,你一分都少不了。"
话音落时,气团彻底没了影。
风忽然软了,花瓣雨又落下来,沾在仙衣上,暖得像阳光。喜鹊们围上来,领头的那只怯生生问:"仙子...真的要留在人间?"
织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金光确实淡了些,可指尖触到花瓣时,心里是热的。她笑了笑,转身往古镇的方向走:"嗯。人间有炊烟,有需要护的人,比做傀儡好。"
仙衣的裙摆扫过石桥的青石板,留下串浅浅的光。或许以后会老,会病,会被疾苦磨得疼,可只要心里还装着那些活气,就不算输。
天规也好,天道也罢,终究拦不住愿意守着真心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