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二月初十，赤焰昭雪后的第三日。

金陵的雪忽然停了，阳光从檐角淌下，像一泓温水，把连日来的肃杀冲淡了几分。

雪庐的梨树却一夜落尽了残花，只剩光秃枝桠，映着青空。

沈星河蹲在树下，把最后一瓣梨花埋进土里。

系统面板在识海里闪着淡金色的光：

系统【脱离倒计时：27日】

系统【世界完整度：93%】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梅长苏“星衍。”

身后脚步很轻，梅长苏的声音比脚步更轻。

沈星河回头。

那人一身素衣，披着狐裘，脸色在阳光里几乎透明，唯有眸色浓得化不开。

沈星河“宗主，风寒才缓，怎么又出来吹风？”

梅长苏笑，唇角一点苍白。

梅长苏“再不出来，便看不见你埋花了。”

沈星河垂眸，把指尖的湿土拍干净。

沈星河“花开一季，人活一生，总要留个念想。”

梅长苏没接话，只抬手，指腹在她鬓边停了一瞬，像替她别上一朵无形的花。

午后，雪庐正厅。

赤焰旧部七骏到齐。

聂锋、卫峥、黎纲、甄平、澹台灭明、魏静庵、林奚。

七人披甲而来，卸甲而拜，齐声震瓦。

“参见少帅！”

梅长苏抬手，声音不高，却稳。

梅长苏“诸位请起。今日之后，赤焰军不再是无主孤魂。”

他转身，从案上取出一面旧旗。

赤焰麒麟，已被血与火灼得残破，却依然猎猎如火。

梅长苏“赤焰之名，自今日复立。愿随我者，留；不愿者，去。”

七人再度单膝跪地，齐喝。

“誓死追随！”

沈星河站在屏风侧，看着那面旗在风里扬起，像看见十二年前的烈火与呐喊。

系统提示：

系统【世界完整度：95%】

傍晚，靖王府设庆功宴。

萧景琰亲至雪庐相邀。

梅长苏以“病体未愈”婉辞，只让沈星河代为赴宴。

靖王不恼，反而郑重递上一只锦囊。

萧景琰“本王欠沈医士一个人情。来日若有所需，以此令为证，靖王府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沈星河接过，指尖摸到锦囊里一块虎符，冰凉沉重。

她抬眼，看见靖王眼底未褪的血色。

那是金殿翻案当日，他亲手按住誉王肩膀时溅上的。

夜深，雪庐西窗。

一盏青灯，两碟小菜，一壶温酒。

梅长苏倚窗而坐，指尖把玩着那朵压干的梨花。

沈星河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碗。

沈星河“宗主，最后一剂安神汤。”

梅长苏“最后一剂？”

沈星河垂眼。

沈星河“再喝三副，便该停药了。宗主的脉象已稳。”

梅长苏却没接药，只看着她。

梅长苏“那你呢？”

沈星河指尖一颤，药汁险些洒出。

沈星河“我？”

梅长苏“是不是有什么人要带走你。”

梅长苏的声音极轻，却像雪地里滚过的一颗石子，咚一声砸进她心湖。

沈星河把药碗放下，灯影在她睫毛下投出蝴蝶似的翅。

沈星河“宗主何时发现的？”

梅长苏“你埋花那日——你对着空气说话，眼里有别人看不见的流光。”

他顿了顿，嗓音低哑。

梅长苏“是神明？”

沈星河沉默片刻，轻轻点了头。

沈星河“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任务完成，便要回去。”

梅长苏没问“回去哪里”。

梅长苏“能留下吗？”

沈星河弯唇，笑得有些苦。

沈星河“留下，就再也见不到我的来处。”

梅长苏垂眸，指腹摩挲着梨花，声音像雪落无声。

梅长苏“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捡回来的。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沈星河鼻尖发酸，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次日，雪庐密室。

案上摆着三封信。

其一，上呈靖王：赤焰军复立之纲要，附名单；

其二，送往南境：霓凰亲启，穆家军调防图；

其三，留给蒙挚：京畿布防、死士名册。

沈星河执笔，在每一封信尾，落下小小的“星衍”二字。

梅长苏看她写完，轻声道。

梅长苏“还差多少？”

沈星河“还差两分。”

沈星河“一分在赤焰军旗正式归营，一分在……”

沈星河顿了顿，抬眼看他。

沈星河“在宗主的心愿。”

梅长苏想了想。

梅长苏“那便再留两日，让我把心愿完成。”

二月十二，朱雀大街。

赤焰麒麟旗在朝阳下升起，铁甲铿锵，马蹄如雷。

聂锋披旧甲，执旗先行。

卫峥、黎纲左右护持。

甄平擂鼓，鼓声震得屋瓦轻颤。

街道两侧，百姓焚香跪拜，有人泣不成声。

梅长苏立于旗侧，素衣墨氅，朝百姓微微躬身。

那一刻，阳光穿过旗面，映得他眉眼如画。

系统提示：

系统【世界完整度：99%】

二月十三，夜。

雪庐后院，梨树被挂满了小小灯笼，一盏一盏，像落在枝头的星。

梅长苏提着一壶梨花白，斟满两杯。

沈星河接过，指尖微凉。

梅长苏“第一杯，敬赤焰英魂。”～

酒洒入土，酒香混着雪气。

梅长苏“第二杯，敬天下太平。”

梅长苏抬手，与她轻轻一碰，仰首饮尽。

梅长苏“第三杯——”

他顿了顿，眸光落在她脸上，像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血。

梅长苏“敬你我余生，无论在哪一世，都莫失莫忘。”

沈星河眼眶发热，举杯一饮而尽。

二月十四，子夜。

雪无声地下。

沈星河坐在榻边，系统面板闪着倒计时：

系统【00:00:10】

梅长苏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度透过狐裘，烙在她腕上。

梅长苏“闭上眼。”

沈星河依言。

耳边风声忽远忽近，像有无数梨花落在水面。

十、九、八……

她听见梅长苏的声音，低低在耳畔。

梅长苏“星衍，别怕。”

三、二、一……

雪光骤亮，化作万千白蝶。

雪庐的梨树，在第二日清晨，开了一树新花。

飞流抱着糖画，在树下转圈，却怎么也找不到姐姐。

阿九红着眼，把一封信递给他。

信笺只有一行字：

“飞流，替姐姐守好梨花树，等宗主回来。”

——落款：星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