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喜日来得比预想中更快,前夜一场细雪落在墨晶树的枝桠上,竟让那些缠绕的萤丝多了几分清透的光。天还未亮,魔宫的后厨就飘出了浓郁的香气,连守在宫门的魔卫都换上了浆洗得平整的暗红色劲装,腰间系着绣金的腰带,往日里冷硬的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
南宫晓是被福伯亲自叫醒的,床边早已摆好了一袭正红色的嫁衣。不同于凡间女子嫁衣的繁复刺绣,这嫁衣的面料是魔域特有的“火浣纱”,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流光,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简约的云纹,既不失喜庆,又透着几分灵动。福伯身后跟着两个手捧妆匣的魔族侍女,见她醒来,连忙上前屈膝:“夫人,该上妆了。”
南宫晓坐在镜前,看着侍女将胭脂轻轻扫在她的脸颊上,镜中的女子眉眼弯弯,脸色却比往日苍白了些。昨夜她咳了半宿,胸口总像压着一块石头,可想到今日的日子,还是强撑着坐起身。“福伯,江长老他们到了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早就到了,”福伯笑着回话,手里拿着一支银簪,簪头是一颗小巧的明珠,“江长老和苏姑娘一早就来了,正在前殿和尊上说话呢。敖意殿下带着敖风殿下、敖雪公主,还有鹿军师,也刚到没多久,敖风殿下还在跟魔匠坊的工匠打听喜台的木料,说要跟妖界的比一比。”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敖雪提着裙摆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慢悠悠的鹿清辞。“晓晓姐姐!”敖雪扑到她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的嫁衣,“你穿红衣服真好看!比我们妖界的孔雀公主还好看!”
鹿清辞站在门口,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袖口绣着墨色的鹿纹,她对着南宫晓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夫人脸色似乎有些差,要不要让魔医来看看?”
南宫晓连忙摆手,强撑着笑:“没事,许是昨夜太兴奋没睡好。清辞,你今日也穿得这么好看,敖风没跟你闹吧?”
这话刚落,门外就传来敖风的声音:“谁跟她闹了?我明明是关心她冷不冷!”说着,他抱着一件狐裘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搭在鹿清辞肩上,耳朵尖却微微泛红,“妖界比不得魔域暖和,你别冻着了。”
鹿清辞没推开他,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多谢殿下,我是鹿妖,不怕冷。”
敖雪在一旁捂着嘴笑:“哥,你就是想给清辞姐姐送东西,还找借口!”
几人正闹着,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虞烬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锦袍,胸前用金线绣着展翅的玄鸟,腰间系着一块暖玉,正是当年南宫晓送他的那块。往日里冷冽的眼神,在看到南宫晓时瞬间柔和下来,他走到镜前,伸手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还好吗?”
南宫晓仰头看他,笑着点头:“我好得很,快走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喜宴的流程是福伯按照魔域的规矩简化过的,却也透着几分郑重。前殿的喜台上铺着厚厚的赤绒草,两侧摆着两排燃烧的烛台,烛火映着周围悬挂的红绸,将整个大殿都染得暖融融的。江慕白和苏颜坐在左侧的首位,江慕白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袍,袖口绣着淡淡的云纹,苏颜则穿了一件水绿色的长裙,衬得她眉眼温婉。敖意坐在另一侧,一身明黄色的龙纹长袍,嘴角噙着笑意,时不时和身边的鹿清辞说几句话。
待虞烬牵着南宫晓走进大殿,殿内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敖风第一个站起身,举着酒杯喊:“虞烬!恭喜啊!以后可得好好对晓晓姐姐,不然我们妖界可不答应!”
江慕白也跟着起身,手里端着一杯酒,眼神诚恳:“虞烬,南宫晓,祝你们新婚快乐。”他看向南宫晓时,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却也只是轻声补充了一句,“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
苏颜走到南宫晓身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声音温柔:“晓晓,你今天真漂亮。”她指尖触到南宫晓微凉的手,眉头微蹙,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个装着暖手炉的锦盒塞到她手里,“拿着,别冻着。”
南宫晓接过暖手炉,心里一阵暖意,强撑着笑意一一回应。喜宴开始后,众人轮番上前敬酒,敖风最是热闹,拉着虞烬喝了一杯又一杯,嘴里还不停调侃:“以前谁能想到,咱们六界闻风丧胆的魔尊,也有娶媳妇的一天?虞烬,你可得好好待晓晓姐姐,不然我跟你没完!”
虞烬酒量本就好,却还是下意识地挡在南宫晓身前,替她挡下了不少酒:“她身子弱,我替她喝。”
敖雪凑到南宫晓身边,小声说:“晓晓姐姐,你看我哥,平时跟清辞姐姐说话都脸红,今天倒是敢跟魔尊喝酒了。”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敖风,只见他正举着酒杯跟鹿清辞说话,脸颊泛红,不知道说了什么,竟让鹿清辞也笑了起来。
南宫晓跟着笑,可胸口的闷意却越来越重,她悄悄用手按着胸口,尽量不让别人看出异样。福伯看在眼里,连忙上前低声问:“夫人,要不要去偏殿歇会儿?”
“不用,”南宫晓摇摇头,目光落在虞烬身上,他正和江慕白说着什么,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再等等,我想多陪陪他。”
喜宴过半,南宫晓实在撑不住了,脸色苍白得像纸。苏颜最先发现不对,连忙拉着江慕白走过来:“晓晓,你是不是不舒服?”
虞烬也察觉到了,他一把将南宫晓揽入怀中,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眼神瞬间慌了:“我带你去休息。”
“别,”南宫晓拉住他的手,声音轻轻的,“我想看看星星,魔域的星星,比凡间的亮。”
虞烬没再反对,抱着她转身向外走。众人看着他们的背影,都识趣地没有跟上去。敖风摸了摸鼻子,小声对鹿清辞说:“晓晓姐姐的身子,是不是不太好?”
鹿清辞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她体内的魔神命格虽已转移,可之前受损的根基还没恢复,强行撑着怕是会伤上加伤。”
江慕白站在原地,望着窗外的方向,眉头紧锁:“若是需要丹药,我宗门还有几颗‘凝神丹’,明日我让人送来。”
苏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会好的,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一定能好好的。”
魔域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沉,往日里墨色天幕下只有零星魔星闪烁,今夜却被魔宫檐角的萤丝映得泛着暖光。红色的彩绸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将殿外喜台的轮廓勾勒得柔和了几分,连空气里都还残留着白日里蜜酿玉露糕的甜香,混着魔植晚开的淡香,成了独属于这夜的温柔。
南宫晓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指尖轻轻拂过领口绣着的暗金缠枝纹——那是福伯特意让人按凡间婚服样式改的,既保留了魔族织物的坚韧,又添了人间婚嫁的喜庆。身后的侍女正小心地为她卸下发间的珠钗,冰凉的宝石离开发髻时,她忽然想起白日里拜堂时的场景:虞烬站在她身侧,一身暗红锦袍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握着她的手时,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
“夫人,夜深了,尊上在殿外等您呢。”侍女的声音轻柔,打断了她的思绪。
南宫晓点点头,起身时裙摆轻轻扫过地面,红色的裙裾像一团流动的火。走到殿门口,果然见虞烬站在廊下,月光落在他身上,为他周身的冷意镀上了一层柔光。他没有像白日里那样束发,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肩头,几缕发丝被夜风拂到脸颊,少了几分魔尊的威严,多了几分寻常男子的温和。
见她出来,虞烬的目光立刻落在她身上,眼神软得像化开的蜜。他上前一步,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比白日里暖了些:“在里面待了许久,可是累了?”
“没有,就是在想些事情。”南宫晓笑着摇摇头,目光扫过殿内早已备好的合卺酒——两只白玉酒杯并排放在案上,杯中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却没见他有要入内的意思。
果然,虞烬牵着她转身,往殿后的露台走去:“白日里应付各部首领,你定是没歇好。带你去个地方。”
露台在魔宫最高处,平日里鲜少有人来,今夜却被打扫得干净,还放了一张铺着软垫的石桌石凳。虞烬牵着她走到栏杆边,抬手往远处指了指:“你看。”
南宫晓顺着他的手势望去,瞬间屏住了呼吸——往日里暗沉的魔域大地,今夜竟缀满了点点微光。那些光是分布在各个魔寨的萤石灯,从高处看下去,像撒在墨色绸缎上的碎星,沿着魔河的走向蜿蜒,最终都朝着魔宫的方向汇聚,像是整个魔域都在为这场婚礼庆贺。
“这是……”她惊讶地转头看虞烬,没想到他竟悄悄安排了这些。
“魔寨的族长们说,要让整个魔域都知道,今日是我虞烬娶亲的日子。”虞烬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骄傲,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你之前说,凡间的婚礼,会有街坊邻居张灯结彩,我想让你在魔域,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南宫晓靠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里暖得发疼。她想起刚穿书时,自己还怕他怕得要死,总想着怎么逃离;后来在魔府相处,才发现他冷漠外表下的孤独;再到妖界生死与共,她早已把这个本该是“反派”的人,放进了心里。
“虞烬,”她仰头看他,月光照亮他眼底的温柔,“你以前,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虞烬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认真:“以前没想过,甚至觉得,我这样的人,本就该在黑暗里独自终老。”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直到你出现。你像一束光,撞进我这满是阴霾的日子里,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有牵挂,有想要守护的人,有一个家。”
南宫晓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她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虞烬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夜风轻轻吹过,带着远处魔植的清香,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晓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指着天上的星星笑:“你看,今天的星星好像比往常亮很多。你知道吗?在我们凡间,人们都说,天上的星星是逝去的亲人变的,他们会在天上看着自己牵挂的人。”
虞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墨色天幕上,一颗明亮的星星正闪烁着,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舅舅虞渊,心里忽然变得柔软:“那他们看到今日的魔域,看到我们,应该会很高兴吧。”
“一定会的。”南宫晓点点头,拉着他走到石凳边坐下,“我们来猜星星好不好?你看那颗最亮的,像不像南念小时候攥在手里的糖?还有那颗旁边的小的,像不像妖界狐妖小殿下总揣在怀里的玉佩?”
虞烬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每颗星星像什么,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断过。他很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以前在魔域,要么是处理族内事务,要么是防备仙界的算计,从来没有人像这样,陪他看星星、说闲话,把最寻常的日子,过成了最珍贵的时光。
他伸手拿起石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虽然没在殿里喝合卺酒,但在这里,也一样。”
南宫晓接过酒杯,与他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清脆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她仰头喝了一口,酒液入口微烈,咽下后却带着回甘,像极了她和虞烬的感情——一开始满是波折,后来却愈发醇厚香甜。
虞烬看着她喝完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他的吻很轻,带着酒的醇香和月光的温柔,从她的额头,到她的眉眼,再到她的唇瓣,每一个吻都充满了珍视与爱意。
南宫晓闭上眼睛,回应着他的吻,心里满是安定与幸福。她知道,自己穿书的这趟旅程,从来都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为了遇见眼前这个人,为了和他一起,把本该是悲剧的命运,改写成交响曲。
夜渐渐深了,露台上的两人依旧依偎在一起,聊着过去的趣事,说着未来的期许,偶尔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偶尔相视一笑。远处魔域的灯火依旧闪烁,殿内的合卺酒还在散发着香气,而这对刚刚成亲的恋人,正用最温柔的方式,开启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日子。
月光温柔,星光璀璨,魔域的这个夜晚,没有黑暗,没有冰冷,只有爱与温暖,在岁月里静静流淌。
南宫晓靠在虞烬的怀里,呼吸渐渐平稳了些,她抬头看着星星,轻声说:“你还记得吗?在妖界的时候,我们也一起看过星星,那时候你还跟江慕白吵架,说他抢我的注意力。”
虞烬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温柔:“记得,那时候我就怕你被他拐走,怕你觉得他比我好。”
“才没有,”南宫晓笑着摇头,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掌心,“你最好了,不管是以前那个冷冰冰的魔尊,还是现在这个会为我准备嫁衣的虞烬,都是最好的。”
虞烬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晓晓,别离开我。”他知道她的身子不好,刚才在喜宴上,他看到她强撑着笑,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南宫晓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温度。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她不想说,不想破坏这美好的夜晚。她只想就这样靠着他,看着星星,把这一刻的温暖记在心里。
夜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意。远处的喜宴还在继续,隐约能听到敖风的笑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可屋顶上却格外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星星闪烁的微光。
南宫晓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轻声说:“虞烬,以后每年的今天,我们都来这里看星星好不好?”
虞烬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好,年年都来,永远都来。”
他想给她一个承诺,哪怕这个承诺可能无法实现,他也想让她知道,他会一直等她,一直守着他们的约定。
星星还在闪烁,夜风还在吹拂,屋顶上的两人相拥着,将这一刻的温暖,定格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