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愈近，凌不疑与程少商“人前恩爱”的戏码便演得愈勤。
都城的百姓皆道凌将军对这位未来新妇真是宠溺得很，今日同游西郊马场，明日共赏南苑牡丹，程家四娘子每每出行，必有将军亲卫护送，排场十足。
程少商在最初的别扭与探究之后，渐渐生出一种复杂的错觉。凌不疑的呵护无微不至，眼神专注时足以令人沉溺，即便她知道这或许并非全部真心，但少女怀春，面对如此位高权重、英俊冷冽的男子的特别对待，心中难免泛起涟漪，生出一丝“或许他待我终是不同的”奢望。
这日，两人同乘车驾自城外归来，行至一处人烟略稀的林道，忽遇冷箭突袭！
数名黑衣死士自林间扑出，刀光凌厉，直取车驾。目标明确，并非求财，而是索命。
凌不疑眼神瞬间冰寒，将程少商猛地推向车内角落，拔剑迎敌。阿飞及一众黑甲卫反应迅捷，立时与刺客战作一团。刀剑碰撞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混乱中，一支淬毒的弩箭刁钻地穿透车壁缝隙，直射向惊魂未定的程少商面门！
电光火石间，凌不疑不及细想，侧身猛地一挡！
“噗——”
箭矢狠狠扎入他的左臂，血花瞬间洇湿了玄色衣袍。
“将军！”程少商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凌不疑眉头都未皱一下，反手一剑削断箭杆，右手剑势不停，依旧狠戾果决，顷刻间又斩杀两名逼近车驾的刺客。
直至所有死士伏诛，他才踉跄一步，以剑拄地，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唇色隐隐发紫。
“箭上有毒！”阿飞骇然。
“回府！”凌不疑咬牙，声音因忍痛而嘶哑。
车驾疾驰回将军府，一路死寂。程少商看着他血流不止、渐显乌黑的伤口，心乱如麻，那份刚刚萌芽的奢望被担忧和恐惧覆盖。
将军府大门紧闭，隔绝了所有窥探。
凌不疑径直踏入内院，脸色已因毒性发作而苍白，却依旧强撑着。
得到消息的许知禾早已候在院中，药箱备齐，热水、纱布、匕首、各色解毒丹药一应俱全。她看到他被阿飞搀扶着进来，左臂一片狰狞的乌黑，瞳孔骤缩，但手上动作没有丝毫慌乱。
“快，扶将军进去！”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瞬间接管了局面。
程少商下意识想跟进去，却被许知禾一个眼神止住。
“程娘子受惊了，前厅已备好安神汤，请稍作休息。将军伤势需立刻处理，外人在场不便。”她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她才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
程少商被那眼神中的锐利和疏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内室的门在她面前关上，将她隔绝在外。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失落涌上心头。
内室。
凌不疑靠在榻上，意识已有些模糊。许知禾跪坐在他身侧，动作极快地用匕首划开他伤口周围的衣物，看到那发黑溃烂的皮肉，她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她俯身，毫不犹豫地用嘴吸出毒血，一口又一口，直到吐出的血色转为鲜红。然后迅速将解毒药粉撒上，用干净布条紧紧捆扎。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唇色因沾染毒血而微微发紫，额角沁出细汗，眼神却专注得骇人。
凌不疑半阖着眼，视线里只有她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剧痛和毒性侵蚀着他的意志，心底那根名为克制的弦，在这一刻崩到了极致。
“知禾……”他声音低哑模糊，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
许知禾包扎的手一顿。
“疼……”他无意识地呢喃，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许知禾的冷静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水光氤氲，是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和后怕，声音带着哽咽，却强忍着：“现在知道疼了？！为何要替她挡？！你的命就如此不值钱吗？！你若……”她哽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通红的眼眶。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
凌不疑怔怔地看着她落泪，那眼泪仿佛滚烫的熔岩，灼痛了他的心。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颤抖着，近乎粗暴地抹去她唇角的血渍和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我不能让你……”他语无伦次，眼神混乱，“谁都不能……你只能是我的……”他的拇指用力摩挲着她的下颌，仿佛要将她刻入骨血。
下一秒，毒性彻底发作，他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许知禾看着他失去意识的脸，所有的情绪瞬间收敛。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变回那个冷静自持的医者，仔细为他盖好薄被，搭脉确认毒性已控制，然后默默收拾好一切。
她打开门，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唇色依旧苍白。
“将军已无大碍，需静养。程娘子，夜已深，府上已备好车驾，送您回府。”她对一直守在外面的程少商说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疏离。
程少商看着她，又看向那紧闭的房门。方才屋内虽听不真切，但那短暂急促的对话和眼前女子微红的眼眶、苍白的唇，都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忽然明白了，凌不疑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偶尔掠过的痛苦与挣扎，或许并非全因仇恨。
那里面，藏着另一个人。
一个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府邸深处、甚至不惜用她程少商来做挡箭牌的人。
程少商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仆役离开，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狼狈。
而在都城另一隅，袁慎与三皇子几乎同时收到了凌不疑遇刺受伤的消息。
袁慎执棋的手顿在半空，眉头紧锁：“她……定然吓坏了吧。”他想的，是那个总在凌不疑身后安静忙碌的身影。
三皇子则直接起身，面色沉凝：“备车，去将军府。”他要知道她是否安好，是否需要庇护。
夜更深了。
将军府内，许知禾守在凌不疑榻前，指尖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头。
裂痕已现，微光难掩。这场精心编织的棋局，正朝着无人可以预料的方向，加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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