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令人窒息的寂静。
澹台烬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着黎苏苏，等待她的回答。他那苍白的脸上因激动和虚弱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更衬得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黎苏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喉咙。大脑飞速运转，无数个借口和谎言闪过，又被她自己迅速否定。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拙劣的掩饰都只会让漏洞更大。
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上他那审视的目光，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属于“叶夕雾”的、被冒犯的骄纵和恼怒。
“我不是叶夕雾还能是谁？”她抬高了下巴，语气带着被质疑的愤懑，“澹台烬，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迷了心窍？刚才？刚才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烧不烧！你突然那副鬼样子，吓死人了好吗？”
她故意语速很快，显得情绪激动，试图用气势掩盖心虚。
澹台烬眯起眼，显然不信她的说辞，但他刚刚经历剧痛，精力不济，一时也无法立刻拆穿她。他只是冷冷地道：“叶夕雾从不关心我死活。”
“人是会变的！”黎苏苏立刻接口，努力让这话听起来真实，“我死过一次了！在鬼门关走一遭，难道还不能想通些事情吗？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再死在我叶家，平白惹来麻烦而已！”
这个理由依旧牵强，但比完全否认稍好一些。她试图将动机归结于“怕麻烦”和“一时兴起”的善变，符合原主一部分性格。
就在这时，叶知禾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适时地打破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药好了。”她温和地说，仿佛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紧张，“烬公子，趁热喝了吧。”
澹台烬收回钉在黎苏苏身上的视线，沉默地接过药碗。他没有立刻喝，而是看向叶知禾，语气放缓了些许：“有劳。”
黎苏苏趁机道：“堂姐，你照顾他吧，我……我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她需要一个空间冷静一下，重新编织更完善的应对策略。
叶知禾点了点头。
黎苏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小屋。
回到自己房间，她关紧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太险了。
澹台烬的敏锐远超她的想象。仅仅是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就让他几乎确定了她的异常。继续这样下去，暴露是迟早的事。
她必须更快地推进计划。必须在身份彻底暴露之前，找到方法触动他的情丝，找到邪骨。
她的目光落在了妆奁底层那枚古朴的过去镜上。
或许……是时候主动寻找进入“般若浮生”梦境的方法了？那梦境是唯一可能快速打破僵局的机会。
她拿出过去镜，镜面冰凉，映照出她焦虑不安的脸庞。她尝试着像上次一样注入微薄的灵力，镜面却只是泛起一层微弱的水波般的涟漪，再无其他反应。
看来时机未到，或者需要特定的媒介或口诀？
黎苏苏感到一阵无力。
另一边，澹台烬喝完药，精神稍济。
叶知禾收拾药碗，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我看妹妹脸色不好，你们又争执了？”
澹台烬靠在床头，眼神幽深：“她有问题。”
叶知禾动作一顿：“哦？”
“她的行为，她的眼神，还有……”澹台烬顿了顿，没有说出那诡异的灵光，只是道，“都透着一股诡异。她绝不是原来的叶夕雾。”
叶知禾沉默片刻，轻声道：“或许，真的是经历生死，有所改变呢？世间之事，并非皆能常理度之。”
“即便如此，她的改变也太过突兀和针对。”澹台烬的声音冷硬，“她一定另有目的。而我，很可能是她的目标。”
他的直觉精准得可怕。
叶知禾看着他眼中熟悉的戒备和偏执，知道再多劝说也是无用。她只是道：“无论她是谁，有何目的，你如今身体虚弱，切勿冲动。凡事……多加小心。”
澹台烬点了点头，目光却飘向窗外，落在了黎苏苏院落的方向。
他需要证据。需要弄清楚这个“叶夕雾”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他想起宫中藏书阁似乎收录了一些关于孤魂野鬼、移魂秘术的志怪杂谈。或许，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几日后，澹台烬借口去宫中谢恩（感谢宫宴邀请），实则偷偷潜入了藏书阁的偏僻角落，翻找那些蒙尘的古籍。
黎苏苏通过春桃得知了他的动向，心中疑窦顿生。他身体刚有起色就去皇宫？绝不只是谢恩那么简单。
她立刻也找借口入宫，暗中尾随。
藏书阁内书架林立，光线昏暗，弥漫着陈旧纸张的味道。
黎苏苏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书架间，终于在一个堆满杂书的角落里，看到了澹台烬的身影。他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一本泛黄的古籍，书名赫然是《精怪异志录》！
黎苏苏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果然在查！他在怀疑她的来历！
绝对不能让他找到任何线索！
情急之下，黎苏苏目光扫过四周，看到不远处一个搁置香炉的高架。她指尖微弹，一缕极细微的灵力射出，精准地击中了香炉的一条腿。
“哐当！”一声脆响，香炉倾倒，里面的香灰洒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澹台烬被惊动，猛地合上书，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黎苏苏趁机迅速躲到另一个书架后。
管理藏书阁的老太监闻声赶来，看到满地狼藉和站在一旁的澹台烬，顿时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这些杂书也是你能乱动的？还不快出去！”
澹台烬脸色阴沉，看了一眼手中的《精怪异志录》，又扫视了一圈寂静的书架，最终什么也没说，将书放回原处，默默离开了。
黎苏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却又感到更加沉重。
她阻止了他这一次，但下一次呢？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会生根发芽，越长越大。
她与澹台烬之间，仿佛陷入了一场黑暗中的博弈。彼此试探，彼此猜忌，都在拼命想要看清对方的底牌，却又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最大的秘密。
而在这场博弈中，叶知禾就像一道温和却无法忽视的光，照见了两人的挣扎，却也让他们之间的阴影显得更加分明。
前路愈发迷雾重重。
黎苏苏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快要结束了。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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