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舍内，空气凝固，只剩下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澹台烬扶着冰冷的石壁，体内两股力量冲撞带来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锁定猎物的猛兽，死死攫住黎苏苏，不容她有丝毫逃避。
“说！”他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那镜子是什么？你引我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黎苏苏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否认和狡辩在此刻毫无意义，他亲眼见到了过去镜的神异，也亲身感受到了那股力量。彻底激怒一个刚刚接触了未知力量、且本就多疑偏执的未来魔神，是极其愚蠢的。
她必须给出一个至少部分真实的、能暂时稳住他的说法。
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决断。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坦率：“引你来？澹台烬，你太高看自己了。我并不知道你跟蹤我。”
她先是否认了他的指控，避免陷入完全被动。
“至于这镜子……”她目光扫过石碑上已然黯淡的 过去镜，心思急转，“它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据说与一些上古秘辛有关。我近来屡做怪梦，心神不宁，才根据梦中线索寻来此处，只是想查明真相，求个心安。”她将动机归结于个人缘由，半真半假，最难分辨。
“遗物？秘辛？”澹台烬眼神锐利如刀，显然不信，“什么样的遗物能有刚才那般力量？又能让你如此鬼鬼祟祟，瞒着所有人？”
“正因为我不知道它有何力量，才会冒险前来！”黎苏苏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眼神显得真诚而带着后怕，“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几乎被它害死！若非你突然出现……”她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他“出手”的复杂情绪。
这话巧妙地避重就轻，并将他的介入定义为“救助”，无形中缓和了一丝敌对气氛。
澹台烬眯起眼，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她的话依旧漏洞百出，但那惊惧和后怕不像完全伪装。而且，她提及了“梦”。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藏书阁，她似乎也在打听梦境相关的事情。难道两者有何关联？
“什么样的梦？”他冷不丁地问道，试图找到破绽。
黎苏苏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她不能直接说出“般若浮生”，但可以借此将话题引向更有利于她的方向。
“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她斟酌着词句，目光微微放空，仿佛在回忆，“烽火连天，山河破碎……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很悲伤，很绝望……”她描述着未来魔神的景象，却模糊了主角。
她注意到，在她说到“山河破碎”和“绝望”时，澹台烬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体内那刚刚平复下去的邪骨之力，似乎又有细微的躁动。
有效果！
黎苏苏继续加码，语气带着一丝诱导和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方才……方才那股力量冲入你体内时，你可有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
澹台烬身体猛地一僵。他确实看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血色的天空，无尽的废墟，还有一种睥睨众生却又空洞至极的冰冷情绪……那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让他心悸不已。
难道……那梦境和这镜子，真的预示着什么？与他有关？
他看着黎苏苏，她脸上带着探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似乎非常想知道他的感受。这更让他确信，她知道些什么，而且所图之事，绝对与她轻描淡写的“求心安”无关。
但此刻，他体内力量紊乱，身处这诡异之地，与她彻底撕破脸并非明智之举。或许……可以利用她的“迫切”？
澹台烬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恢复冷漠：“不过是一些无意义的碎片罢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冰冷的试探，“你说这是你母亲遗物，寻求真相？如今你可找到了？”
黎苏苏知道他不信，但见他态度似乎有所松动，立刻顺着话头说道：“找到了一些线索，但还需时间印证。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动静太大，恐引来他人。”她说着，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将过去镜从石碑上取回。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镜子的瞬间，澹台烬的手更快一步，按在了镜缘之上。
黎苏苏动作一僵，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镜子，”澹台烬摩挲着镜缘那道细微的裂纹，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奇异能量，声音听不出情绪，“很有趣。或许，你说的‘真相’，我也很感兴趣。”
他抬起眼，黑眸深不见底：“不如，我们一起‘找’？”
黎苏苏心中警铃大作。他这是要扣下过去镜，并以此为由，介入她所有的行动！
不行！ 过去镜绝不能被他掌控！
但她若强行拒绝，立刻就会再次引爆冲突。
黎苏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他的目光，忽然笑了笑：“可以。”
这次轮到澹台烬微微一怔。
黎苏苏继续道：“这镜子诡异得很，方才你也体验过了，一人之力难以驾驭，或许合力探查才是正道。不过……”她话锋一转，“此物毕竟是我母亲遗物，需由我保管。你若想知道真相，我们可以合作，信息共享，如何？”
她以退为进，同意合作，但坚持保管权，试图夺回主动权。
澹台烬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缓缓松开了手。
“好。”他吐出两个字，意味不明，“合作。但愿你的‘信息’，值得这份合作。”
黎苏苏暗暗松了口气，迅速将 过去镜取下，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石舍，气氛诡异而紧绷。他们达成了一个脆弱而危险的临时同盟，彼此心知肚明，所谓的“合作”之下，是深深的猜忌和各自的图谋。
澹台烬需要弄清楚镜子、梦境以及这个“叶夕雾”背后的所有秘密。
而黎苏苏，则需要稳住他，并利用这短暂的“合作”期，尽快找到开启“般若浮生”的方法。
迷雾重新笼罩竹林，来时路似乎更加难辨。
但这一次，他们必须一同找出路。
因为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石舍那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一个极其古老黯淡的符文微微一闪，随即彻底湮灭。
仿佛某种封印，因为他们的闯入和力量的冲击，已然松动。
遥远的、未知的深处，似乎有一双金色的眼眸，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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