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迷踪林的过程比进入时更加艰难。雾气似乎比之前更浓,阵法也显得越发紊乱动荡,仿佛被他们先前在石舍内的举动所惊扰。
黎苏苏紧握着怀中恢复冰冷的过去镜,它能提供的指引变得极其微弱且不稳定,那道裂纹处的光芒明灭不定,像是耗尽了力量。
澹台烬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体内那两股力量的冲撞余波未平,带来阵阵隐痛,也让他更加沉默和阴郁。他锐利的目光时而扫过前方黎苏苏的背影,时而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变幻的迷雾,像是在评估环境,也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脚下踩碎枯枝和穿过竹叶的沙沙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这份脆弱的“合作”关系,从建立之初就充满了猜疑和算计。
黎苏苏全神贯注地根据残存的感应寻找出路,心中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平静。过去镜虽然能量消耗巨大,但成功获取了开启“般若浮生”的法诀,这是最大的收获。然而,澹台烬的突然介入和强行“合作”,打乱了她所有的步骤。
她必须在他察觉“般若浮生”的秘密之前,抢先完成准备工作。法诀需要特定的环境和媒介才能发动,她需要时间,也需要避开他的耳目。
而身后的澹台烬,同样心思电转。那面镜子蕴含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竟然能引动他体内的邪骨。这个“叶夕雾”的目的绝对不简单。所谓的“母亲遗物”、“寻求真相”,漏洞百出。她分明是冲着某种特定的、与他相关的目标而来。
合作?不过是互相利用的缓兵之计。他要利用她解开镜子的秘密,弄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然后……在她可能构成真正的威胁之前,掌控或者摧毁她。
两人各怀鬼胎,在迷阵中艰难跋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看到前方雾气渐薄,隐约露出了寒山寺后山的轮廓。
黎苏苏暗暗松了口气,加快脚步。
就在即将走出竹林的那一刻,澹台烬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地划破了沉默:“别忘了我们的‘合作’,二小姐。回去后,我希望你能拿出些‘共享’的诚意。”
黎苏苏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放心,我既答应,自会守信。但也请阁下记住,既是合作,便需双方坦诚。若我发现阁下暗中有什么小动作……”她微微侧头,余光扫了他一眼,“那这合作,不要也罢。”
语气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澹台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彼此彼此。”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竹林,重回寒山寺地界。天色已近黄昏,寺中钟声悠扬,与方才竹林中的死寂诡异判若两个世界。
他们极有默契地分开,各自寻路返回禅院,仿佛只是各自出去散了步,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黎苏苏悄悄潜回禅房,迅速换下沾染了泥污露水的衣衫,将过去镜和记录着法诀的绢布仔细藏好,刚做完这一切,门外就响起了春桃的声音:“小姐,您醒了吗?老夫人让您一起去用斋饭了。”
“就来。”黎苏苏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脸上恢复平静,推门走了出去。
斋饭桌上,叶老夫人见她脸色似乎有些疲惫,关切了几句。黎苏苏只推说是在禅房看书久了,有些乏累,敷衍过去。
她能感觉到,对面坐着的澹台烬,虽然一如既往地沉默低调,但那偶尔掠过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视,让她如坐针毡。
这种明明暗潮汹涌,表面却要维持平静的日子,最为煎熬。
接下来的两日,黎苏苏安分守己地陪着祖母礼佛、听经,仿佛真的只是来祈福一般。暗地里,她却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那篇晦涩的法诀,并借着在寺中散步的机会,悄悄探查适合施展法诀的地点——需要僻静,且最好能引动天地灵气之处。
她看中了后山一处废弃的塔林。那里石塔林立,人迹罕至,且似乎残留着一些古老的愿力气息,或许能辅助法诀生效。
而澹台烬,也并未闲着。他同样在暗中观察黎苏苏的一举一动,注意到她似乎对后山塔林格外关注。他不动声色,心中冷笑:果然按捺不住了。
第三日,祈福结束,叶家车队返回盛京。
回程的马车上,黎苏苏闭目假寐,脑中反复推演着法诀和计划。她知道,一回叶府,耳目众多,再想寻找机会难如登天。最好的时机,就是在返回盛京之前,今晚……或者明早出发前,找个借口暂时脱离队伍,去塔林完成仪式!
而她不知道的是,对面的澹台烬,同样在等待着她的“行动”。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车队在日落时分回到了叶府。
一切似乎恢复了原状。
然而,只有黎苏苏和澹台烬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悄织就,而他们,都是网中的猎手,也是彼此的猎物。
是夜,月黑风高。
黎苏苏确定周围无人后,换上一身夜行衣,将过去镜和所需物品贴身藏好,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叶府的高墙,朝着寒山寺的方向疾行而去。
她以为自己的行动天衣无缝。
却不知,在她身影消失于夜色中的下一刻,另一道黑影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澹台烬远远缀着,看着前方那个敏捷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一切尽在掌握般的嘲弄。
鱼儿,终于要咬钩了。
他倒要看看,她深更半夜,不惜冒险重返寒山寺,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而他体内那因石舍能量而隐隐躁动的邪骨,也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散发出一丝兴奋而冰冷的战栗。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