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中门大开,旌旗招展,盔明甲亮的亲兵肃立两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尘土、皮革与铁锈的凛然之气。
叶啸大将军,回来了。
他身披玄色铁甲,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久经沙场的煞气即便在笑容中也难以完全掩盖。他大步流星地走入府门,朗声笑着接受管家和下人的跪迎,目光如电,扫过庭院中的每一个人。
“父亲!”黎苏苏(叶夕雾)早已收到消息,此刻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衣裙,带着得体的笑容,率先迎了上去,行礼拜见。她努力扮演着一个思念父亲的乖巧女儿,心中却因怀中的过去镜和方才的惊险而七上八下。
“哈哈,好!夕雾看起来气色不错!”叶啸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黎苏苏微微踉跄了一下,但他显然很是开怀,“为父不在这些日子,可有淘气?”
“女儿不敢。”黎苏苏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复杂情绪。
叶啸的目光越过她,扫向后方垂首恭立的众人,很快,那目光便定格在人群最后方那个沉默寡言、穿着旧衫的身影上。
笑容瞬间从叶啸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
“他怎么还在这里?”叶啸的声音冷了下来,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还没死吗?”
这话语刻薄至极,毫不留情面。庭院中的气氛瞬间凝滞,下人们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黎苏苏的心猛地揪紧。她看到澹台烬站在那里,垂着眼睑,面无表情,仿佛那恶毒的话语不是冲着他而来。但他那微微收紧的指节和周身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息,却泄露了他并非毫无知觉。
叶知禾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这一幕,脸色微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只能默默低下头。
“父亲,”黎苏苏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试图缓和气氛,“一路劳顿,您先进屋歇息吧……”
叶啸冷哼一声,不再看澹台烬,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晦气。他携着黎苏苏的手,在一众亲随的簇拥下,大步朝正厅走去。
人群随之移动。在经过澹台烬身边时,叶啸甚至没有侧目,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蔑视的嗤声。
澹台烬依旧垂着头,无人能看到他此刻的眼神。
黎苏苏被父亲拉着往前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澹台烬独自站在原地,阳光将他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周围的喧嚣和热闹格格不入。那一瞬间,黎苏苏仿佛又看到了未来那个毁灭一切、冰冷孤高的魔神影子。
她迅速转回头,手心冰凉。
正厅内,盛宴早已备好。叶啸坐在主位,听着管家汇报府中事务,黎苏苏陪坐在一旁。酒过三巡,叶啸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酒杯,看向黎苏苏。
“夕雾,为父听说,你近来……对你那个便宜夫君,似乎颇有‘关照’?”叶啸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满。他在军中自然也收到了一些府中的风声。
黎苏苏心中一惊,知道父亲指的是她之前阻止他人欺辱澹台烬的事情,连忙道:“父亲误会了!女儿只是觉得,他毕竟是挂在叶家名下,若总是被下人欺辱,传出去也不好听,损的是我们叶家的颜面。这才约束了下人几句。”
她将动机归结于“叶家颜面”,这是最能说服叶啸的理由。
果然,叶啸闻言,脸色稍霁,点了点头:“嗯,这倒也是。那条景国的丧家之犬,死活虽不足惜,但丢了我叶家的脸面却是不行。你做得对,是该管束着些,免得外人说我叶家没有规矩。”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也不必对他过于上心。他终究是个外人,更是个不祥之物。待日后有机会,为父自会替你料理干净,给你找个更好的归宿。”
黎苏苏听得后背发凉,只能勉强应和着。
宴会持续了很久,黎苏苏却如坐针毡。她怀中的过去镜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神不宁。她必须尽快找到机会使用它!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去,叶啸因旅途劳顿,先行回房休息。
黎苏苏立刻寻了个借口脱身,却没有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屏退侍女,独自一人朝着府中最为偏僻、久已废弃的西北角院落快步走去。那里有一间据说闹鬼的旧屋,平素绝无人迹,正是进行仪式的绝佳场所。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巡夜的家丁,心跳如擂鼓。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远处的廊柱阴影下,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
澹台烬远远地望着黎苏苏消失的方向,眼中是一片死寂的寒潭。
他看到了凉亭中的交易,听到了叶啸归来后的羞辱,也猜到了黎苏苏拿回镜子后必定会有所行动。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被瓦片碎屑刺出的细微血痕,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游戏,该结束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窃取了叶夕雾身份的怪物,拿着那面诡异的镜子,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或许,他还可以……帮她一把。
让这场戏,唱得更加热闹些。
他身形一动,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朝着黎苏苏离开的方向,悄然而去。
夜雾弥漫,将叶府的亭台楼阁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仿佛蛰伏的巨兽,悄然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口。
(第二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