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的空气仿佛冻结了。假山后那一闪而逝的衣角,像一道冰冷的警铃,在黎苏苏和叶知禾心中同时炸响。
他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
黎苏苏的脸色苍白如纸,最后的希望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星。她看着叶知禾下意识地将过去镜紧紧护回怀中的动作,心沉入了无底深渊。完了,一切都完了。叶知禾不会再相信她,而澹台烬……
叶知禾的心脏也在狂跳,指尖冰凉。她护着镜子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想要占有,而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巨大的恐惧和不知所措。澹台烬的窥视像一把无形的刀,将她逼到了悬崖边缘。她此刻的任何决定,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亭中蔓延。
最终,叶知禾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如死灰的黎苏苏。她的眼神依旧混乱而挣扎,但在那深处,却有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般的微光在闪烁。
她想起了黎苏苏口中的“厄运”,想起了澹台烬那夜疯狂而绝望的眼神,想起了他日益冰冷封闭的状态,也想起了父亲即将归来可能带来的风暴……
继续逃避和隐瞒,真的能换来安宁吗?还是只会让那看不见的“厄运”最终吞噬所有人?
或许……冒险一搏,才是唯一的生路?哪怕这信任可能再次被辜负。
叶知禾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你刚才说……这镜子,能化解他的‘厄运’?”
黎苏苏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是!至少……是唯一可能的方法!”
“有多大的把握?”叶知禾追问,目光紧紧锁着她。
黎苏苏语塞,她无法给出保证,只能艰难地坦白:“……我不知道。但若不尝试,厄运注定降临。”这是她能给出的最真实的答案。
叶知禾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她再次将 过去镜拿出,却没有立刻递给黎苏苏,而是紧紧攥着,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我可以把它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或者,你究竟想用这镜子做什么?我不要模糊的‘厄运’,我要一个我能理解的、真实的理由。”
这是她的底线。她不能将一个可能引发巨大危险的东西,交给一个完全未知的人。
黎苏苏浑身一震。坦白身份?这风险太大了!可是……看着叶知禾那不容置疑的、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眼神,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拒绝,叶知禾绝不会交出镜子,甚至可能彻底倒向澹台烬那边。
时间紧迫,澹台烬可能随时去而复返,或者采取更极端的行动。
黎苏苏咬紧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最终,她猛地一咬牙,凑近叶知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速说道:
“我并非夺舍,却也不再是以前的叶夕雾。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知晓一些未来的片段。澹台烬……他身负极大的隐患,若放任不管,未来必将酿成滔天大祸,毁灭无数生灵!这面镜子,是唯一能窥见那隐患根源、并可能找到化解之法的契机!我必须要尝试!我只能说这么多!”
她的话真假掺半,隐去了最关键的五百年后和魔神身份,却点明了“未来隐患”和“毁灭性”后果,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能让人信服又不会彻底暴露的说法。
叶知禾听完,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来自远方?知晓未来?滔天大祸?毁灭生灵?……这一切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荒诞得像志怪小说!
可她看着黎苏苏那双因急切和恐惧而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她无法形容的、沉重的真实感。联想到澹台烬体内那可怕的力量,那夜他近乎魔化的状态……难道……难道这一切竟是真的?
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不稳,她扶住了石桌,手指冰凉。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大队人马进府的喧哗声!
叶将军提前回府了!
时间来不及了!
叶知禾猛地看向黎苏苏,又看向手中的 past镜。最终,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镜子猛地塞进黎苏苏手中!
“拿好!快走!”她声音发颤,带着最后的决绝,“不要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黎苏苏接过镜子,如同接过千斤重担,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叶知禾一眼:“谢谢……保重!”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趁着前院的喧闹正盛,沿着另一条小径飞快地逃离了凉亭,身影迅速消失在假山园林之中。
叶知禾独自留在凉亭里,浑身脱力般靠在柱子上,望着黎苏苏消失的方向,心脏仍在疯狂跳动。她的手心因为紧握镜子而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她只是遵循了内心最深处的直觉——或许,阻止毁灭的唯一方法,不是逃避和压制,而是勇敢地直面那黑暗的源头。
尽管,这可能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前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叶将军爽朗却威严的笑声。
叶知禾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衫和发髻,脸上重新恢复平静,只是那眼底深处,却沉淀下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决然。
她走出凉亭,迎向那即将改变叶府格局的喧嚣。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更高处的一座阁楼窗后,一双冰冷死寂的眼睛,将凉亭中最后那交换镜子的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澹台烬的手中,一块瓦片被他捏得粉碎。
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