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崩溃

江城的六月本该被梅雨泡得发潮，可今晚的空气却干燥得像砂纸，刮在脸上带着莫名的刺痛。林启坐在仓储区的监控室里，指尖划过键盘调出最后一批货物的入库记录，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了22:17。冷藏库的压缩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夜风，成了这栋三层仓库里仅有的声响。

他是这家“江城冷链仓储中心”的夜班管理员，干这份工作快三年了。每天的流程固定得像设定好的程序：核对订单、检查温区、登记异常，偶尔帮早班同事收拾散落的托盘。同事总说他太“轴”，标签贴歪一毫米都要揭下来重贴，货架间距差两厘米都得调整——可林启知道，不是他轴，是这些规整的数字和排列，能让他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里找到一点确定感。

他从抽屉里摸出保温壶，拧开时蒸汽带着枸杞的微甜飘出来。刚喝了一口，监控屏幕突然集体闪烁了一下，画面变成细碎的雪花，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林启皱起眉，伸手拍了拍主机箱——这种情况上个月也发生过一次，维修师傅说是附近基站信号干扰，没什么大问题。

可这次不一样。雪花屏里没持续多久，竟断断续续闪过一张人脸。不是常见的信号串台，那张脸惨白得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眼窝深陷，嘴角裂到耳根，明明没有五官在动，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林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凑近屏幕，手指悬在重启键上，可没等他按下去，画面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搞什么……”他嘀咕着，端起保温壶又喝了一口，却发现舌尖的甜味里掺了点铁锈味。窗外的风似乎大了起来，仓库的卷帘门被吹得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林启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夜色浓得有些反常，连平时最亮的沿江高速路灯都暗了半截，像是被一层薄雾裹住。更奇怪的是，本该偶尔传来的货车鸣笛声，今晚一次都没听见。整座城市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声，那声音仔细听，竟有点像无数人在低声絮语。

他掏出手机想给物业打个电话，却发现信号格只剩一格，4G变成了E。点开微信，朋友圈里一片混乱。有人发了段视频，说是在江滩拍的，镜头里的夜空泛着诡异的紫色，云层像被扯烂的棉絮，底下配文“这天气也太怪了，不会要地震吧？”；还有人转了张图片，说是“天空巨尸”，照片里云层中隐约能看到一具巨大的黑影，四肢伸展，覆盖了小半个天空，评论区里一片调侃，“P图技术能不能再烂点”“营销号新活？”。

林启皱着眉划走这些内容，指尖却有点发凉。他想起刚才监控里的那张脸，又想起上周小区里的怪事——三楼张阿姨家的猫，平时温顺得很，那天突然对着窗户狂叫，爪子把玻璃都挠出了印子，后来干脆绝食了，没多久就死了。当时大家都说是猫瘟，可现在想来，那猫叫的方向，好像就是今晚夜空泛紫的方向。

“叮——”手机弹出一条推送，是江城应急管理局的公告，标题格外醒目：“近期我市将出现强对流天气，部分区域可能伴随短时信号干扰，请勿轻信谣言，保持正常生产生活秩序。”

林启盯着“请勿轻信谣言”几个字，心里却更慌了。公告里只字没提信号干扰的具体原因，也没说这种“强对流天气”会持续多久，反而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他想起去年汛期，局里发的公告连降雨毫米数都标得清清楚楚，哪会这么含糊？

这时，监控室的广播突然响了。不是平时的通知铃声，而是一阵杂乱的频率，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里，夹杂着一个断断续续的女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警告……坐标30.5928°N，114.3055°……空间稳定性……临界值……重复，非必要人员……立即撤离……”

林启的心脏猛地缩紧。30.5928°N，114.3055°E——这个坐标他太熟悉了，就是江城的市中心！他伸手去按广播的关闭键，可不管怎么按，那声音都停不下来，反而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了尖锐的蜂鸣，刺得他耳膜生疼。

他猛地拔掉广播的电源，蜂鸣声终于消失了，可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刚才那声音，绝对不是普通的信号干扰，那语气里的急迫和恐惧，是装不出来的。

“滴——滴——”冷藏库的警报突然响了，红色的警示灯在天花板上闪烁。林启猛地回过神，抓起桌上的手电筒就往外跑。冷藏库的温区一旦异常，里面价值几百万的生鲜就得全毁，这责任他担不起。

他冲进冷藏区，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寒颤。温湿度显示器上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原本设定的-18℃，现在已经降到了-30℃，还在往下掉。更奇怪的是，冷藏库的门明明是锁着的，此刻却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股不属于这里的、腥甜的气味。

林启握紧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货架上的纸箱倒了一地，冻肉和蔬菜散落在地上，结成了厚厚的冰壳。而在仓库最里面，原本用来存放高端海鲜的玻璃柜，此刻碎得满地都是，碎片上沾着一些暗红色的液体，在低温下已经凝固成了冰晶。

“谁在里面？”林启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冷藏库里回荡，却没人回应。他往前走了两步，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地面，突然照到了一个东西——是一只猫的尸体，毛色和三楼张阿姨家的猫一模一样，尸体已经冻硬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瞳孔里映着天花板上的警示灯，像是在恐惧什么。

林启的后背一阵发麻，他转身就想往外跑，却撞到了一个人。他吓得尖叫一声，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朝上照，正好映出对方的脸——是仓库的保安老王，平时总爱跟他唠嗑的那个。

可此刻的老王，脸色惨白，眼神呆滞，嘴角挂着一丝涎水，身上的保安制服沾着泥土。林启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老王突然猛地扑了过来，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力气大得像铁钳。

“老王！你疯了？！”林启挣扎着，双脚乱蹬，手指抠着老王的手臂，却感觉对方的皮肤冰冷坚硬，像是没有知觉。他看到老王的脖子上有一道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正一点点往上蔓延。

就在林启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开始发黑的时候，老王突然松开了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转身朝着冷藏库深处走去，步伐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林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脖子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红痕。他看着老王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老王，好像不是“老王”了。

他捡起手电筒，不敢再停留，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冷藏库，锁上大门，靠在墙上瑟瑟发抖。手机还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一看，信号彻底没了，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一句话：“黑色裂痕出现时，别抬头。”

林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黑色裂痕？什么裂痕？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窗外，刚才还泛着紫色的夜空，此刻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像是有人用刀在黑布上划了一下，缝隙里没有光，只有纯粹的黑，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的光线。

那道裂痕正在慢慢扩大，周围的云层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的黑暗越来越浓。林启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炸开，他想起刚才广播里的警告，想起老王诡异的样子，想起朋友圈里的“天空巨尸”——那些被当成谣言的东西，好像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仓库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某种东西拖拽的声响。林启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看着窗外那道越来越大的黑色裂痕，浑身的血液像是都冻住了。

他不知道那道裂痕后面是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江城的这个夜晚，绝对不会平静。而他，一个普通的仓库管理员，被卷入了一场远超想象的灾难之中。

手电筒的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监控室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那道黑色裂痕，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林启摸索着找到墙角，蜷缩起来，双手抱住膝盖，听着外面越来越乱的声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