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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书与心跳声

槐安路13号

顾砚之在书房门口站了三秒。

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暖黄的光。他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混着顾承砚低低的轻哼——是那首外婆常哼的苏州小调,从前外婆哄他睡觉时,哥哥总嫌“吵得慌”,此刻却像片被揉碎的月光,轻轻漫在空气里。

他推开门,看见顾承砚坐在老藤椅上,膝头摊开本硬壳笔记本。阳光从纱窗斜斜切进来,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发梢沾着的粉笔灰落进光里,像飘着细雪。

“哥哥在看什么?”顾砚之凑过去,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肩窝。

顾承砚猛地合上本子,耳尖瞬间红得滴血。他慌乱中把笔记本往身后藏,却碰倒了桌上的青瓷笔洗,墨汁溅在宣纸上,洇开团深褐色的花。

“没、没什么。”他低头抽纸巾,喉结滚得厉害,“你作业写完了?”

顾砚之瞥见笔记本封皮上熟悉的字迹——“承砚的秘密基地”,是哥哥初中时的日记本。他弯腰帮着捡笔洗,指尖触到对方手背时,顾承砚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数学卷子写完了。”顾砚之把笔洗放回原位,目光扫过书架上堆着的旧书,“这些都是你高中时的课本?”

顾承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书脊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真题集》《高中物理力学精析》,还有套被翻得卷边的《唐诗三百首》——那是外婆生前总念叨“男孩要读诗”的缘故,哥哥初中时每天晨读都要背两首。

“嗯。”他应了声,起身把藤椅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藏在后面的小木箱,“倒是有样东西……你可能感兴趣。”

木箱是松木的,边角磨得发亮,锁扣上还挂着把小铜锁。顾砚之伸手去碰,被顾承砚按住手腕。

“里面有蚂蚁。”顾承砚说,“去年梅雨季忘了收,可能潮了。”

顾砚之却盯着他泛红的指尖——哥哥的手总是很稳,小时候给他扎风筝线,给受伤的流浪猫涂药,连拆最难的魔方都不曾抖过。此刻却像片被风吹皱的叶子,连带着腕骨处的疤痕都泛着薄红。

“我帮你开。”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是今早收拾自己房间时,在抽屉最底层翻到的。那是串旧钥匙,挂着个褪色的草莓挂坠,和他书包上的一样。

顾承砚的呼吸顿住了。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突然抓住顾砚之的手腕。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顾砚之甚至能闻见对方身上雪松味的洗发水,混着旧书特有的霉味与墨香,像某种令人眩晕的毒药。

“阿砚……”顾承砚的声音哑得厉害,“别看了。”

“为什么?”顾砚之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是怕我发现什么吗?”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他望着弟弟发顶的呆毛,想起今早整理这口箱子时,翻到的东西——一本相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数学竞赛准考证,考生姓名栏写着“顾砚之”,照片里的小男孩穿着蓝白校服,歪头冲镜头笑,鼻尖沾着点墨渍。

那是高二那年,他偷偷给弟弟报的名。当时弟弟哭着说“我数学烂死了,肯定考倒数”,他却捏着他的脸说:“我家阿砚最聪明了,肯定会拿奖。”结果弟弟真的拿了省级二等奖,奖状藏在抽屉里,被他用塑封膜封得严严实实。

“阿砚。”他松开手,转身打开木箱,“就是些旧东西……”

箱盖掀开的瞬间,顾砚之愣住了。

最上面是叠手工折纸——千纸鹤、青蛙、小房子,每只都用彩纸叠得方方正正,边缘还用胶水粘过。他认得,这是小学时他发烧住院,哥哥每天放学后来医院,坐在床头折的。当时护士阿姨说:“小朋友真乖,哥哥每天给你折纸玩。”他攥着千纸鹤掉眼泪:“不是小朋友,我是大哥哥的弟弟。”

再往下是叠信件,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他的笔迹。“承砚哥哥,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超好吃,给你留了一块。”“承砚哥哥,我数学考了89分,进步了二十分!”“承砚哥哥,外婆说你最近总熬夜,我给你织了条围巾,虽然针脚歪歪扭扭的……”

最底下是本素描本。顾砚之翻开第一页,心跳漏了一拍——是他。

画里的他趴在课桌上打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发梢,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第二页是他跑八百米时摔在地上,膝盖渗着血,顾承砚蹲下来给他擦伤口,手指微微发抖。第三页是高考前夜,他坐在书桌前揉眼睛,顾承砚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热牛奶,目光温柔得能溺出水。

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是顾承砚的字迹:“阿砚,我好像比你更早学会‘喜欢’。”

顾砚之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字,眼泪砸在素描本上,晕开团模糊的墨。他抬头时,看见顾承砚正站在箱子旁,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

“哥哥……”他轻声喊,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些……你是什么时候……”

“高一。”顾承砚走过来,抽走他手里的素描本,“你转学那天,我在你书包里翻到的。”

顾砚之愣住:“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敢。”顾承砚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我怕你觉得我疯了,怕你讨厌我,怕……”他喉结动了动,“怕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顾砚之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他望着哥哥泛红的眼尾,想起昨晚在卧室,他翻出哥哥的白衬衫,发现领口有淡淡的茉莉香——和家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原来不是巧合,是哥哥总把他的衣服和自己的叠在一起晒。

“我没有讨厌你。”他说着,扑进顾承砚怀里,“从来没有。”

顾承砚的身体僵了僵,随即收紧手臂,把他圈得更紧。顾砚之埋在对方颈窝,闻见熟悉的雪松味混着旧书的墨香,还有眼泪的咸涩。他能感觉到哥哥的心跳快得离谱,像擂鼓,像战歌,像要冲破胸膛跳出来。

“阿砚。”顾承砚低头,鼻尖蹭过他的发顶,“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外婆家的院子里。”

顾砚之抬头看他。

“你蹲在葡萄架下,举着只受伤的麻雀,眼泪吧嗒吧嗒掉。”顾承砚的声音轻得像片云,“我走过去,你抬头看我,说:‘哥哥,它是不是饿了?’那时候你才七岁,可眼睛亮得像星星。”

顾砚之笑了:“我还记得,你给我买了盒草莓糖,说‘麻雀要吃甜的,弟弟也要吃甜的’。”

“后来你总跟着我。”顾承砚继续说,“我上初中,你小学;我上高中,你初中。每天放学,你都站在校门口等我,举着个保温桶,说‘给哥哥带的绿豆汤’。”

“有次下暴雨,你摔了一跤,膝盖全是泥,却把保温桶护在怀里。”顾承砚低头看他,“你抬头冲我笑,说:‘哥哥,汤没洒。’那时候我就想……”他喉结滚动,“想把你藏起来,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又想把你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顾砚之的眼泪又掉下来。他捧着顾承砚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对方眼角的湿润:“哥哥,我也是。”

顾承砚的呼吸乱了。他低头吻上弟弟的额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顾砚之闭着眼睛,睫毛颤得厉害,能感觉到哥哥的唇从额头滑到鼻尖,最后停在唇畔——是蜻蜓点水的触碰,带着点试探,带着点克制。

“阿砚。”顾承砚声音发颤,“我可以……”

“嗯。”顾砚之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顾砚之的手很小,顾承砚的手很大,却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扣得紧紧的。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混着旧书的墨香、茉莉的甜,还有眼泪的咸,像杯调得太满的酒,让人醉得站不稳。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砚退开些,额头抵着弟弟的额头,呼吸滚烫:“阿砚,我们……”

“我知道。”顾砚之打断他,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外婆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长大。”他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哥哥,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顾承砚笑了,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好,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两人收拾好书房的狼藉,顾砚之抱着那口松木箱走在后面。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摸着箱盖上那把小铜锁,想起顾承砚说“里面有蚂蚁”,可他知道,里面藏着的,是比蚂蚁更珍贵的东西——是哥哥藏了十年的心意,是他藏了十年的喜欢,是他们藏在时光里的,关于“永远”的秘密。

客厅里飘来红烧排骨的香气,顾砚之突然停住脚步。他转身看向顾承砚,对方正站在楼梯口,逆着光,眉眼温柔得像幅画。

“哥哥。”他喊,“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一起折千纸鹤好不好?”

顾承砚笑了,眼底的温柔要溢出来:“好,折够一万只,就挂在我们的房间里。”

顾砚之蹦蹦跳跳地下楼,发梢的呆毛在风里晃了晃。他听见身后传来顾承砚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纵容:“慢点儿,别摔了。”

可他知道,就算摔了,哥哥也会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抱起来,拍掉身上的灰,说:“阿砚最勇敢了。”

而这一次,他会反过来,把哥哥抱得更紧,更紧。

因为他是他的哥哥,也是他要共度余生的人。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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