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黑石城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并非边陲小镇雪爪驿那种赤裸裸的腐朽与恶意，而是一种沉重的、被秩序强行压抑着的混乱感。高耸的黑色岩石城墙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守城的兵士铠甲陈旧，眼神疲惫而麻木，检查过往行人的程序敷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城内街道稍显规整，但行人大多面色匆匆，带着一种长期的戒备与疏离。商铺开着门，却少见热情招揽，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空气里混杂着牲畜、劣质煤烟、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被大量廉价香粉试图掩盖的汗臭和焦虑的味道。
这是一座被漫长边境线拖垮了精气神的城市。
我压低斗篷的帽檐，将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下，怀中的墨羽似乎也感知到环境的变化，不安地动了动。经过连日的雪原跋涉和岩洞突破，我需要一个能真正休息、打探消息、并为墨羽寻找更有效药物的地方。
循着嘈杂的人声和酒气，我在一条背街找到了一家名为“驼铃”的酒馆。门面比雪爪驿那家稍大，也同样肮脏油腻。推门进去，喧闹声浪混合着烤焦的肉味和劣质麦酒的酸味扑面而来。
柜台后的掌柜是个独眼龙，正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抹布擦拭陶杯。他瞥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沾满风雪的斗篷和腰间的刀柄上停留一瞬，又扫过我肩头看似普通的乌鸦（墨羽已尽力收敛幽光），沙哑道：“住店？一晚五个铜板，马厩另算。”
我抛过去一小块碎银。“一间房，安静点的。再送些热水和吃食上去。”
独眼龙精准地接住银子，掂了掂，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语气稍缓：“二楼最里间。没人打扰。”他扔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房间比想象中稍好，至少床铺还算干燥，没有明显的虫蛀。我将依旧昏迷的墨羽小心放在枕边，用软布盖好。它的情况虽未恶化，但长时间的昏迷让我心焦如焚。
简单吃过伙计送来的、味道寡淡的炖肉和黑面包后，天色已渐暗。我急需打听城内药铺的位置。
就在我准备起身时，枕边的墨羽忽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轻哼。我立刻俯身过去。
只见它周身泛起极其微弱的幽蓝光芒，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紧接着，那光芒不稳定地闪烁起来，它的形体开始模糊、拉长……
在我惊愕的注视下，光芒缓缓褪去，枕边出现的，不再是乌鸦，而是玄夜！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比我上次见他时更加消瘦，那道旧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他艰难地睁开眼，鸦青色的眼瞳涣散无神，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虚弱。他试图撑起身体，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韩…渔……”他声音嘶哑微弱，如同气流摩擦，“…鸦身…撑不住了…毒素…在侵蚀我的魂魄……”
我立刻扶住他，将一股精纯的《噬元功》真气渡入他体内，却发现他的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脆弱不堪，根本无法承受太多能量，只能勉强护住他心脉不再衰竭。
“别说话，省点力气。”我沉声道，心下骇然。没想到那符毒如此厉害，竟能透过鸦身直接伤害到他本源魂魄。
“必…须找到…‘冰髓草’…或…‘凝魂花’……”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否则…我撑不过…三天……”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身体微微透明，似乎有再次变回乌鸦的趋势。
冰髓草！凝魂花！
我必须立刻找到这两种灵草！
我小心地让他躺好，快步下楼，找到那独眼龙掌柜。
“城里最好的药铺在哪？”我语气急促。
独眼龙抬了抬眼皮，似乎有些意外我的急切，抬手指了个方向：“这条街走到头，右拐，‘百草轩’，刘掌柜的店是城里货最全的，就是价钱黑。”
道了声谢，我几乎是用跑的冲出了酒馆。
按照指引，我很快找到了那家“百草轩”。店面确实比周围气派些，红漆柜台，药柜林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店内并无其他客人，只有一个伙计模样的少年正在柜台后打着瞌睡。
“掌柜的呢？”我敲了敲柜台。
少年惊醒，看到我风尘仆仆、面带急色，忙道：“东家…东家在后堂盘点，您需要什么？”
“冰髓草，或者凝魂花，有吗？”我直接报出名字。
少年愣了一下，面露难色：“客官，您说的这两种都是极珍贵的灵草，小店…小店平时根本备不起货。您或许得去郡府的大药行问问……”
心猛地一沉。连这里都没有？
就在这时，后堂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压抑的、充满惊恐的尖叫，以及瓷器被打碎的脆响！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粗暴的怒骂和猥琐的调笑：“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那伙计脸色瞬间煞白，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动弹。
我眼神一厉，瞬间绕过柜台，猛地掀开通往后堂的门帘！
后堂景象令人血涌上头！
一个身材肥胖、穿着绸缎衣服（想必就是刘掌柜）的中年男子，被两个满脸横肉、带着刀疤的彪形大汉死死按在椅子上，嘴里塞着破布，满脸淤青，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而另一边，一个衣襟被撕裂、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年轻妇人（大概是掌柜的妻子或女儿），正被另一个匪徒粗暴地压在放满药材的桌子上！她拼命挣扎哭喊，双腿乱蹬，却根本无法挣脱那壮汉的钳制！那壮汉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正在撕扯她的裙带，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淫笑！
地上，散落着打碎的药罐和药材。
强盗！竟然在城里药铺公然行凶！
“妈的！谁让你进来的？！”按住刘掌柜的一名匪徒发现了我，厉声喝道，同时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那正在施暴的匪徒也暂时停下动作，恶狠狠地瞪向我。
被压着的女子看到有人进来，眼中猛地迸发出求救的光芒，发出“呜呜”的哀鸣。
没有任何废话。
甚至没有思考。
兵煞之心瞬间计算完毕。
《噬元功》的力量轰然爆发！
我的身体带出一道残影，瞬间掠过数丈距离，在那持刀匪徒惊愕的目光中，左手五指如爪，精准扣住他持刀的手腕，猛地一捏！
“咔嚓！”
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匪徒惨叫一声，弯刀脱手落地！
我右腿如同钢鞭般抽出，狠狠踢在他的腹部！
“嘭！”
他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药柜上，哗啦啦砸倒一片，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另一名按住刘掌柜的匪徒见状，怒吼着扑来！
我侧身避开他的扑击，右手手肘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后颈！
“呃！”他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两名匪徒已被解决。
最后那名压着女子的匪徒彻底慌了，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抵在女子雪白的脖颈上，色厉内荏地吼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宰了她！”
女子吓得浑身僵直，泪流满面。
我停下脚步，冰冷的目光锁定他，那刚刚经过杀戮洗礼的、属于开元境修士的威压混合着《噬元功》的戾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整个后堂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
那匪徒对上我的眼睛，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凶兽盯上，握着匕首的手开始剧烈发抖。
“放人，滚。”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杀意。
那匪徒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最终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推开那女子，连滚爬爬地就想从后门逃跑。
我脚尖一挑，地上那柄落地的弯刀飞起，精准地射入他的大腿！
“啊——！”他惨叫着扑倒在地，抱着血流如注的大腿哀嚎。
我没有再看他，走到那吓瘫在地、衣衫不整的女子面前，脱下自己的斗篷，盖在她身上。
“多谢…多谢好汉救命之恩！”刘掌柜这才挣脱开来，扯掉嘴里的破布，连滚爬爬地过来，不住作揖，声音发抖。
“冰髓草，凝魂花。”我看着他，重复着我的需求，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有没有？”
刘掌柜看着地上惨叫的匪徒和昏迷的同伙，又看看我冰冷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有…有！小老儿私藏了一点…一点冰髓草粉，本是给自己保命用的…凝魂花实在没有…那东西只在极寒雪原深处才有生长……”
“拿出来。”我打断他。
他不敢怠慢，连忙跑到一个隐蔽的暗格，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浅浅一层雪白色的细腻粉末，散发着冰冷的灵气。
“就…就这些了……”他肉痛无比，却不敢有丝毫犹豫。
我接过玉盒，确认无误。虽然只是粉末，量也很少，但应该能暂时稳住玄夜的伤势。
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掌柜父女和地上惨叫的匪徒，我收起玉盒，转身离开。
“好汉…这些贼人……”刘掌柜颤声问道。
“报官，或者你们自己处理。”我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身影迅速消失在黑石城的夜色中。
怀中的冰髓草粉带着一丝凉意。
但我知道，这座城市的混乱与黑暗，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深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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