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关心。我没事了。”
这六个字,通过陈总监官方的工作邮箱,以一种极其冷静、公事公办的语气,回复到了那个发出探视请求的TNT工作人员邮箱里。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甚至没有一个表情符号。
冰冷得像机器自动回复。
但在TNT的宿舍里,这六个字却引发了地震般的效应。
“他…他回了?!”刘耀文第一个跳起来,抢过贺峻霖手里的平板,眼睛瞪得溜圆,反复确认那封简短的邮件。
“真的回了…”宋亚轩凑过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虽然…虽然很官方…”
“官方就够了!”严浩翔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他没直接让保安轰人!他没骂回来!他回了‘谢谢’!”
这简单的“谢谢”两个字,从一个多月前那声冰冷的“恭喜”和“前程似锦”来看,简直是石破天惊的进展!
丁程鑫和马嘉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昨晚在楼下寒风里站了将近一个小时,最终被贺峻霖打电话强行叫回来的不甘和失落,此刻被这封简短的回复冲淡了不少。
至少,他知道了。
至少,他回应了。
虽然方式如此…张真源。
“他是不是…真的病得挺重的?”贺峻霖比较冷静,注意到了回复里的“我没事了”这几个字,“听起来像是在解释什么。”
这句话让激动的气氛稍微冷却了一些。
“陈总监那种人,如果不是真的比较严重,不会轻易清空他行程的。”马嘉祺沉吟道,“估计是累垮了。”
一种微妙的担忧,取代了之前的兴奋。
“那我们…”刘耀文迟疑地问,“还要做点什么吗?”
所有人都看向马嘉祺。
马嘉祺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一步回应来之不易,必须极其小心,任何过界的举动都可能让那扇刚刚裂开一条缝的门再次彻底关闭。
“什么都别做。”马嘉祺最终说道,“就像他说的,‘谢谢关心’,然后,‘我没事了’。意思是收到了,知道了,此事翻篇。我们再做任何事,都是画蛇添足。”
他看向众人,眼神认真:“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我们自己的事。但是…”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如果他那边…我是说如果,再有任何一点点…哪怕极其微小的信号,我们必须第一时间抓住,并且给出最恰当的、不让他反感的回应。”
一种无声的紧张感和期待感,在六人之间蔓延开来。
他们像一群在雷区边徘徊的人,终于看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可能安全通过的小径,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无比,不能有丝毫差错。
接下来的几天,TNT这边风平浪静,仿佛那封邮件从未存在过。他们依旧专注于训练和行程,只是每个人眼底,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而张真源这边,在医生的强制要求和陈总监的严格监督下,真正开始了休养。营养餐,舒缓的音乐,被限制使用电子产品的时间…他像个被强行关机的精密仪器,不得不真正停下来。
起初极其不适应。焦躁,失眠,各种不适感轮番上阵。
但渐渐地,那种无所事事的空白,似乎也带来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开始能看完一整部之前一直没时间看的电影。
开始能坐在窗边,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天空发呆一个小时。
开始注意到医院楼下花园里,那棵光秃秃的树枝上,不知何时冒出了第一个嫩芽。
那种一直被工作填满的、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缓缓地、被动地松弛了下来。
陈总监偶尔会来,不再谈论工作,只是带来一些无关紧要的书或者闲聊几句圈内的趣闻。张真源发现,自己竟然也能听进去一些了。
期间,他的私人邮箱又安静地收到了两封邮件。
没有来自TNT工作人员的试探,直接来自严浩翔的私人邮箱。
一封附件是一段纯音乐,旋律空灵宁静,有点像康复中心会放的那种舒缓音乐。
另一封附件是一张照片,拍的是一盆在窗台上沐浴着阳光、长势喜人的绿萝,翠绿欲滴,充满生机。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生命自己会找到出路。】
没有提他的病情,没有问任何问题,甚至没有期待回复。
只是分享。
分享一点安静,一点生机。
张真源看着那盆绿萝,听着那段音乐,第一次…没有感到烦躁和抵触。
他甚至没有回复,但却把那段音乐存了下来,偶尔会在失眠的夜里听。
这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沉默的交流。
像隔着一条冰冷的河流,两岸的人不再喊话,只是偶尔,会向对岸扔过去一小块看起来无害的、或许带着一点点暖意的石头。
你不必回应。
我只是扔过去。
你收到了,就好。
张真源出院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他穿着简单的休闲服,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眼神里的冰冷似乎被阳光融化了些许,透出一点久违的、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清澈。
陈总监亲自来接他,看到他状态不错,微微点了点头:“车在楼下。直接回公寓?”
“嗯。”张真源应了一声,戴上口罩和帽子,走向电梯。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在一楼大厅,电梯门打开。外面等着几个人,似乎也是出院的病人和家属。
张真源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和陈总监一起走了出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医院大门时,旁边休息区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略显耳熟的、压低的争执声。
“哎呀都怪你!说了早点来!现在肯定错过了!”
“我怎么知道他今天出院啊!还不是你说要来看看…”
“看看看!看什么看!人影子都没了!”
张真源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是刘耀文和宋亚轩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他能听出来。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陈总监显然也听到了,眉头微蹙,侧身一步, subtly 挡在了张真源和声音来源之间,低声道:“从侧门走吧。”
张真源却没有动。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缝隙,看到了角落里那两个同样戴着帽子口罩、像做贼一样探头探脑、还在互相埋怨的身影。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们这是…想来“偶遇”他出院?
蠢得可笑。
他应该立刻离开,像以前一样,视而不见。
可是…
他的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那两个人笨拙又急切的样子,看着他们因为可能“错过”而懊恼的模样…
脑海里闪过那张写着“哥,好好休息。我们都在”的纸条…
闪过严浩翔分享的音乐和绿萝…
闪过那首《废墟之上》…
冰封的河面下,暖流涌动。
陈总监疑惑地看向他,用眼神催促。
就在刘耀文和宋亚轩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时——
张真源忽然抬起手,将脸上的口罩,往下拉了一下,露出了整张脸。然后,他朝着那个角落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颔首了一下。
动作快得如同幻觉。
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能看到。
然后,他迅速拉上口罩,对陈总监道:“走吧。”
说完,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正门走去,脚步甚至比平时更快了些,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陈总监愣了一下,立刻跟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而角落里,正准备离开的刘耀文无意间回头,恰好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拉下口罩颔首的瞬间!
他猛地僵住,如同被雷劈中!手指死死掐住宋亚轩的胳膊!
“啊!疼!你干嘛…”宋亚轩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耀文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打断。
“看…看…他!他刚才!他看我们了!他还点头了!他点头了!!!”刘耀文的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劈叉,引得周围零星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宋亚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张真源和陈总监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你…你没看错?!”宋亚轩也激动起来,心脏狂跳。
“没有!绝对没有!他拉下口罩了!他点头了!他看见我们了!”刘耀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种感觉,就像在无尽的黑暗里跋涉了太久,终于看到了一线微光!
哪怕那光线微弱得如同幻觉,也足以让人热泪盈眶!
两人也顾不上会不会被认出来了,激动地抱在一起,在原地又蹦又跳,像个两个终于得到糖吃的孩子。
破冰的第一步。
或许不是惊天动地的和解。
不是泪流满面的拥抱。
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近乎默契的…
“我看见你了。”
以及…
“我知道你看见我了。”
这就够了。
足够了。
回公寓的车上,张真源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沉默不语。
陈总监也没有说话。
车内的气氛,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冰冷的沉默,而是流淌着一种…微妙而复杂的平静。
张真源知道,他刚才冲动了。
那个动作,完全不在计划之内,甚至违背了他一直以来所有的行为准则。
但他…并不后悔。
甚至感到一丝莫名的…轻松。
仿佛卸下了某种背负已久的、沉重无比的东西。
他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手上,暖洋洋的。
春天,好像真的来了。
而坚冰之下,万物复苏。
那颗被独自放逐的星球,似乎终于…开始调整轨道,向着那片它曾决绝离开的星海,缓慢地、试探地…
靠近了一微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