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夜色中疾驰,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六个人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一种不容退缩的决心。
执行经纪发来的地址位于一个安保极其森严的文化创意产业园深处。他们的车在门口就被拦下,直到执行经纪急匆匆地亲自出来接人,才得以放行。
“谢谢…谢谢你们能来…”执行经纪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他还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不敢强行破门,怕刺激到他…”
他引着六人快步穿过空旷安静的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隔音门前。门上的指示灯显示“录制中”。
“就是这里…”执行经纪压低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从下午进去到现在了…”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抬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里面依旧死寂无声。
“真源?”马嘉祺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还是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所有人。
丁程鑫眉头紧锁,突然上前,用力拍打着门板:“张真源!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依旧石沉大海。
“让开。”贺峻霖突然开口,他走到门边的密码面板前。执行经纪愣了一下,下意识想阻止,这属于机密。
贺峻霖却没有理会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按下一串数字——是张真源的生日加上他们出道日的组合。一个他曾经无意中记下、却从未想过会用上的密码。
嘀——
绿灯亮起!
门锁开了!
执行经纪目瞪口呆!
贺峻霖猛地推开了厚重的隔音门——
一股冰冷而压抑的空气扑面而来!
录音棚里没有开主灯,只有控制台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映照出一个人影。
张真源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前,脊背僵硬。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门口的动静毫无反应。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机械地、反复地敲击着一段极其压抑、充满不和谐音阶的旋律。
那旋律听得人头皮发麻,充满了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在他身边的地上,散落着几张被揉成一团的乐谱稿纸。
“真源…”马嘉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钢琴声戛然而止。
张真源的背影猛地一僵。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当他的脸暴露在幽蓝光线下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嘴唇干裂。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却又仿佛燃烧着某种濒临崩溃的火焰,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彻底失控的边缘状态。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口那六个熟悉的身影,没有任何惊讶,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他们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极其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来看笑话的?”
一句话,像冰锥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脏。
“不是!我们是担心你!”刘耀文急急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
张真源像是没听到,目光重新落回琴键,手指再次抬起,似乎又要开始那令人不安的演奏。
“别弹了!”丁程鑫猛地冲上前,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
触手一片冰凉,并且在那冰凉之下,是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张真源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灼伤般,狠狠甩开了丁程鑫的手!力道之大,让丁程鑫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别碰我!”他低吼道,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充满敌意,那是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般的凶狠,“出去!”
“张真源你冷静点!”马嘉祺也上前,试图安抚他。
“冷静?”张真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虚弱和情绪激动而晃了一下,却依旧挺直脊背,指着门口,声音嘶哑却尖锐,“我怎么冷静?!啊?!”
“我被你们逼着站在台上!被所有人看着!像个傻子一样!现在你们又跑到这里来!看我有多狼狈?!看我有多失控?!满意了吗?!”
积压了一整天的屈辱、愤怒、憋闷和失控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他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巨星,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年轻人。
“不是的!没有人看你笑话!”严浩翔急切地解释,“是那个经纪人打电话给我们!他说你很不好!我们怕你出事!”
“出事?”张真源冷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疯狂,“我能出什么事?我好的很!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们!看见你们我就想起我自己有多可笑!想起我这些年的坚持像个笑话!”
他喘着粗气,眼眶通红,却死死忍着不肯让任何软弱的迹象流露出来:“滚!都给我滚!”
“我们不走!”宋亚轩带着哭腔喊道,“除非你好起来!”
“好起来?”张真源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他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谱架,发出巨大的声响!“我怎么好起来?!你们告诉我?!我被困住了!被困在过去了!被困在你们这群人里面了!”
他指着他们,手指颤抖:“我恨你们!我恨你们当时的忽视!恨你们的冷漠!但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还会被你们影响!恨我为什么就是忘不掉!”
这些话,像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喷涌而出!血淋淋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将最深处的伤口和怨恨,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整个录音棚死一般寂静。
只有张真源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粗重的喘息声。
TNT六人如同被雷击般僵在原地,看着他这副彻底破碎的样子,听着他泣血般的控诉,心脏疼得几乎要碎裂。
原来…恨意从未消失。
原来…他过得如此痛苦。
原来…那座冰山之下,是如此汹涌的岩浆。
贺峻霖突然弯腰,捡起了地上一个被揉皱的纸团,缓缓展开。
上面是潦草的、几乎力透纸背的谱子和歌词片段。
写的正是他刚才反复弹奏的那段压抑旋律的歌词:
【…高墙自缚 / 作茧自缚 / 星光不过是冰冷的囚笼…】
【恨意是燃料 / 燃烧殆尽后 / 还剩什么…】
【救我…】
最后两个字,“救我”,写得极其扭曲,几乎辨认不出,却被重重地圈了起来,仿佛绝望的呐喊。
贺峻霖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他将那张纸递给其他人看。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两个字。
【救我】。
原来那个执行经纪的感觉没有错。
他确实在求救。
用这种自毁的方式。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上前一步,不再试图靠近,只是看着张真源,声音低沉而清晰:
“真源,对不起。”
“以前,是我们错了。错得离谱。”
“我们忽视了你的感受,忽略了你的付出,把你的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
“你恨我们,是应该的。”
张真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别开了脸。
“但是,”马嘉祺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被困住的不止你一个。”
“我们也被困住了。困在后悔里,困在愧疚里,困在…每一天都想回到过去掐死自己的念头里。”
“我们拼命努力,不是为了证明给你看,是为了…能稍微喘口气,能稍微…原谅自己一点点。”
其他五人红着眼眶,无声地点头。
丁程鑫哑声开口:“晚宴上,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又给你添麻烦了。”
严浩翔:“那首歌…《废墟之上》…是真的。那里的每一句,都是我们想说的。”
刘耀文和宋亚轩已经哭得说不出话。
贺峻霖将那张写着“救我”的纸,轻轻放在钢琴上。
“如果你觉得看见我们痛苦,”马嘉屿看着他颤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那你就看着。”
“我们就在这里。不靠近,也不离开。”
“直到你…愿意从那扇门里出来。”
说完,他率先退后几步,靠墙坐了下来。
其他五人也默默效仿,各自找地方坐下,或靠墙,或低头,形成了一个沉默的、却无比坚定的包围圈。
不再试图劝说,不再试图靠近。
只是陪伴。
以一种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
告诉他——
你不是一个人。
你的恨,我们接收到了。
你的痛,我们看见了。
而你,并非无处可去。
录音棚里再次陷入寂静。
只有仪器低低的运行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张真源依旧背对着他们,肩膀紧绷,一动不动。
仿佛化作了一尊冰冷的雕塑。
但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疯狂的气息,似乎悄然开始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粘稠的、却不再充满毁灭意味的…
寂静。
漫长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两小时。
张真源僵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动了一下。
然后,极其缓慢地,他转过了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依旧空洞,却不再有那种骇人的疯狂。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靠墙坐着的六个人脸上一一掠过。
看着他们通红的眼眶,看着他们疲惫却固执的神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钢琴上,那张写着“救我”的皱巴巴的纸。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将那张纸拿了起来。
看了很久。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将那张纸,一点点、一点点地…
撕碎了。
碎纸屑,如同雪花般,飘落在地。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那六个人。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心上。
“…饿了吗?”
他问。
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
疲惫与…一丝极其微弱的、试图回归人间的…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