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害一下师兄,嘻嘻,ooc见谅
九月的风,裹挟着初秋特有的、甜丝丝的桂花香气,像一位顽皮的精灵,轻巧地穿过仕兰中学高二(三)班敞开的窗扉。那香气并不浓烈,却丝丝缕缕,固执地钻进鼻腔,与教室里粉笔灰和旧书本的气息奇异地交融。我,云锦,正埋首于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被一道复杂的几何题折磨得眉头紧锁。头顶那架老旧吊扇,“吱呀——吱呀——”地规律转动着,单调的声响如同永不停歇的古老催眠曲,搅动着午后的困倦空气。就在我全神贯注于那纠缠的辅助线时,后桌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紧接着,一本墨绿色封皮的硬壳笔记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盈,“啪嗒”一声,稳稳地落在我的课桌中央,覆盖了我演算到一半的草稿。
我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抬起头,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是楚子航。他正随意地倚靠在我后桌的边缘,校服衬衫最上方的那颗纽扣松散着,露出一小段清晰分明的锁骨线条。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恰好穿过窗棂,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碎裂,晕染开一层细碎流动的金斑。他微微垂着眼帘,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柔和的、扇形的阴影。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最微弱的涟漪:“你的笔,刚才掉了。”
我这才惊觉,自己那支视若珍宝、印着淡雅小苍兰图案的自动铅笔,不知何时竟悄然滚落,滑到了他那边的地界。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拾起时金属笔帽传递而来的微凉触感。我慌忙伸手去接那本笔记本,指腹却在不经意间擦过笔记本冰凉的封面,扉页上,“楚子航”三个清秀却力道暗藏的字迹跃入眼帘。那墨色似乎有些微微晕开,边缘洇染着一点模糊的水汽痕迹,仿佛被无形的叹息或薄雾氤氲过。
“谢谢。”我低声道,感觉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攀上脸颊和耳根。
他没有立刻回应,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我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停留了一瞬——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叉叉,像一张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小嘴,无情地嘲弄着我的笨拙。随即,他像完成了某个既定程序般,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一棵生长在肃穆教堂穹顶下的白蜡树,线条干净利落,周身却弥漫着一种难以逾越的疏离感,将他和周遭喧闹的世界隔离开来。
这不过是我们之间最寻常不过的一次短暂交集。然而,它却像一颗投入我平静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无法平复的涟漪,余波久久荡漾。
开学仅仅两个月,捕捉楚子航的身影,却早已成了我下意识的本能。清晨薄雾笼罩的操场,他总是第一个到达,独自一人绕着四百米跑道沉默奔跑,步伐精准得如同用最精密的圆规丈量过距离和速度,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节拍上;午后阳光慵懒的图书馆,他雷打不动地占据靠窗第三排那个位置,阳光温柔地勾勒出他低垂专注的侧脸轮廓,指尖翻动书页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那些文字无需咀嚼便能直接吸收;即便放学铃声尖锐地划破空气,他也从不急于离开,而是安静地坐在原位,用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疾不徐地转动着那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百乐牌钢笔,金属笔身在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仿佛他正思考着某个极其重要、远超我们年龄的秘密。
而我,云锦,一个扔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的普通高二女生,却养成了一个隐秘的习惯——每天放学后,总会在教室里多滞留那么宝贵的十分钟。我会假装无比认真地整理早已整齐的笔记,或是慢吞吞地、一件件往书包里塞东西,动作细致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这一切笨拙的表演,只为了能和他多共处几分钟寂静的空气,多贪婪地看几眼他专注时近乎完美的侧脸线条。在我书包最里层的夹层深处,藏着一个已经写满大半的活页本。扉页上,是我用最工整的楷体,一笔一划誊写的“楚子航”三个字。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琐碎的记录。
这些琐碎的、旁人看来毫无意义的细节,对我来说,比任何需要死记硬背的物理公式或化学方程式都要艰难百倍,却又比任何公式都烙印得更深、更牢。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我无法言说的心跳。
十月末的一个傍晚,深秋的凉意骤然变得凛冽。我去教师办公室送全班的物理作业本,抱着厚厚一摞本子,在教学楼僻静的楼梯拐角处,意外地撞见了他。他微微蹙着眉峰,罕见地蹲在一个敞开的旧纸箱前。纸箱里,蜷缩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橘色小猫,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惧和无助。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似乎想安抚它,却又带着某种迟疑,最终只是从校服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用干净纸巾仔细包好的猫粮,动作轻柔地放在纸箱边缘。
“楚子航?”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闻声抬头,看到是我,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嗯?”他应了一声,站起身。他浅色衬衫的袖口处,几点已经干涸、呈现淡褐色的污渍赫然闯入我的眼帘——那形状,分明像是未能彻底擦净的血迹。
“那只小猫……”我的目光落回纸箱里那个警惕地缩成一团的小小生命,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气问道,“它……是不是受伤了?”
他垂下了眼睑,视线落在自己沾染了污迹的袖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没有。是被其他大些的流浪猫抓伤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处理过了。”
“那……你要收养它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过冒昧,也太过天真,像一把不合时宜的钥匙,试图去撬动一扇显然紧闭的门。
果然,他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他的目光越过我,投向窗外沉沉的、铅灰色的暮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没有办法照顾它。” 那“没有办法”四个字,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说完,他便侧身,绕过我和那只纸箱,径直走向楼梯下方。一阵穿堂风猛地灌入,掀起他衬衫单薄的下摆,露出了腰侧紧束的、样式简洁却质地精良的黑色皮带。那一刻,我脑海中毫无预兆地闪现出上周在图书馆角落偶然翻开的一本书里的一句话:“有些人的世界,像一座冰封的孤岛,四周是茫茫的、深不见底的寒海。你看不见底,也永远触不到岸。”当时只觉得文笔冷冽优美,此刻,望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那决绝而挺拔的背影,这句话却带着冰冷的锋刃,精准地刺中了我的心房,某个柔软的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泛起尖锐而持久的酸楚。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只受伤的橘猫。只是零星听班里同学在课间闲聊时提起,似乎楚子航在几天后的放学路上,遇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发生了一点“争执”,具体情形如何,他缄默不言,旁人更是无从知晓。这些遥远而模糊的传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与我平淡的生活似乎并无关联。我只是在他偶尔转笔陷入沉思时,会不由自主地、更仔细地多看一眼他左手腕上那块银色的手表——后来我怀着隐秘的探究心,偷偷在网上查过,那是瑞士维氏出品的经典多功能腕表,价格对于我这样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是另一个世界的象征。
十二月的期末考试在凛冽的北风中如期而至,空气冷得仿佛能冻住呼吸,每一次吐纳都在眼前凝成短暂的白雾。考完最后一门令人心力交瘁的物理,我揉着酸胀发涩的眼睛走出闷热的考场,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已飘起了细密如盐的雪花。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不大,却带着刺骨的、能钻进骨髓的寒意。心中莫名涌起一丝雀跃,我小跑着来到操场边那棵叶子早已落尽的古老银杏树下,仰起头,伸出手,想要接住几片被晶莹雪花点缀的枯叶。指尖刚触到一片冰凉湿润的叶脉,头顶的光线骤然一暗。
我带着惊喜猛地抬起头——楚子航正站在我面前,手中稳稳地举着一把宽大的纯黑色长柄伞。细密的雪花簌簌地落在厚实的伞面上,发出细微而持续的声响,他却似乎浑然未觉,目光径直落在我因寒冷而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上:“没带伞?”
“嗯……”我有些窘迫地点点头,几片调皮的雪花趁机钻进我的衣领,带来一阵冰凉的激灵,“早上看手机,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只是阴天,不会下雪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那件看起来就十分保暖的深色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尚未拆封的暖宝宝,递到我面前:“这个,给你。”
我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在交接的瞬间,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微凉的手指,那冰凉的触感让我像被电到般猛地缩回了手。“我……我带了手套的!”我慌忙解释,语无伦次,脸颊烫得惊人。为了掩饰这份慌乱,我赶紧把那个小小的暖宝宝紧紧攥在手心里,仿佛握住了一块滚烫的炭。
他依旧沉默着,只是握着伞柄的手微微调整了角度,将那宽大的伞面不动声色地、更多地向我的头顶倾斜过来。我们并肩走在越来越密的雪幕中,细小的雪沫轻柔地落在他宽阔的肩头,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晶莹的白。他的伞确实很大,足以将两人完全容纳在干燥的庇护下。然而,我始终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着半步左右的距离,身体微微向外侧倾斜,生怕自己身上沾染的寒气或雪花,会唐突地碰到他干净整洁的衣角,打破这脆弱的同行。
“你……”沉默在雪落声中显得格外漫长,我终于鼓足了积攒许久的勇气,问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问题,“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 雪花落在我微颤的睫毛上,带来一丝凉意,“明明……你那么优秀,成绩那么好。”
他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几片雪花趁机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瞬间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挂在那里,像清晨草叶上的露滴。过了片刻,他才轻声开口,声音几乎被雪落的声音淹没:“习惯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扇沉重的门,将所有的探究和关切都挡在了外面。
“可是……” 我还想说些什么。想问他在偌大的校园里独自一人时会不会感到一丝孤单?想告诉他其实一直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近乎虔诚地注视着他奔跑的身影、阅读的侧影?想分享我心底那份微小却炽热的、混合着崇拜与倾慕的复杂情感?但所有的话语涌到嘴边,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死死摁了回去。他这样的人,像高悬天际的孤星,或许根本不需要,也不在意任何来自地面的、凡俗的同情、怜悯,或是微不足道的喜欢。
走到教学楼厚重的玻璃门前,他停下了脚步,利落地收拢了长柄伞。伞骨合拢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到了。”他说,声音平静无澜。
“哦,好。”我如梦初醒,慌忙把手里那个已经被我焐得温热的暖宝宝塞回他手里,“这个……还给你。”
他却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门厅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难以捉摸。“你拿着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淡,“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更冷。”
说完,他便转身,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走进了温暖的楼道。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手中那个小小的暖宝宝还残留着他指尖传递而来的、微弱的温度,此刻却像一小团倔强燃烧的火焰,熨帖着我冰凉的手心,也灼烧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