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8）

这段时间三次元很忙，所以有空会尽量写，还有，求评论，谢谢

她从意识海的深处重新打捞起了曾经的记忆碎片，那些被时光磨蚀的画面如同沉船中的瓷器，裹着岁月的淤泥缓缓浮出水面。每一片都带着特有的温度与质感，当她以旁观者的角度凝视时，既觉得可笑又感到难以割舍的温馨。

“洛兰，你要记住，当王将要重新归来，我们要奉献上一切忠诚。”父亲的声音总是这样平稳，像冬日结冰的湖面，看不见底下流动的暗涌。

她仰起脸，那时她的眼睛还能清澈地映出整个世界：“为什么呢？父亲？”

书房里烛火摇曳，把父亲的身影投在挂满古老地图的墙上，那影子庞大得仿佛能覆盖她整个童年。“如果没有王，家族可能早就会在历史的洪流中堙没，所以我们要忠诚于王，即使王暂时离开此世。”

小女孩的思维总是直接得可怕：“那为什么好多人都说王是坏人？”

父亲的手指轻轻拂过书桌边缘，那里有一道深刻的划痕，是多年前某场冲突留下的印记。“窃取者自然是怕被王清算的。”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吗？”她继续追问，手指绞着裙子上柔软的流苏。

“当然，我的孩子。”父亲的声音里有一种她当时无法理解的重量，像浸透了雨水的斗篷。

这段记忆渐渐淡去，另一段又接踵而至。

“我的孩子，你很优秀。”父亲说这话时，正看着她刚刚完成的符文练习。羊皮纸上，银色墨水流畅地勾勒出复杂的图案，在暮光中微微发亮。

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眉宇间那一丝无法隐藏的阴霾：“那么父亲为什么不开心呢？母亲又为什么总是在深夜垂泪？我做错了什么吗？”

“当然没有，我的孩子，我很为你骄傲。”父亲的手抚过她的头顶，温暖而沉重。年幼的她信了当时的那句话，丝毫没有看见掩藏在男人眼底的深深的担忧，那担忧如同地窖深处等待被开启的秘密。

五岁那年的记忆尤为清晰，因为那是家里第一次来陌生人。

“孩子，去找你母亲玩去吧。”看见来拜访的人，父亲放下了正在和她手谈的棋局。那局棋她本快要赢了，但父亲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她困惑。来访者身披深灰色斗篷，面容隐在阴影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

当时的她虽然不懂，但还是听了父亲的话，去了母亲的房间，直到上门拜访的人离开。当她回到书房时，发现父亲站在窗前，手指紧紧抓着窗框，关节泛白。

“我的孩子，记住他的灵魂，以后遇见他一定要避开。”

“为什么，父亲？”

“我的孩子，以后你总会知道的。”父亲没有转身，声音却像穿过层层纱布般压抑。

十岁生日的晚上，没有庆典，没有宾客，父亲领着她去了地窖。石阶潮湿而冰冷，墙壁上挂着的火把投下跳跃的光影。

“我的孩子，我希望你尽快记完这些资料，然后希望在你的脑海中。”

那时的她疑惑地看着父亲，因为父亲悲伤的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火把的光在他眼中闪烁，却照不亮那深处的黑暗。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父亲的声音破碎成地窖中的回声，那时她不明白这道歉的重量，也不明白那些资料为何必须被记忆而后被遗忘。

“我的孩子，你长大了，我帮不到你什么了，以后的路，自己走下去吧。”父亲说完这话，转身离去，背影融入了长廊尽头的黑暗。她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父亲给她的最后一本书，封皮上的家族徽章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洛兰想起来了那些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笑的喘不过气来，蹲下身子，双手掩面。笑声在空荡的宿舍里回荡，却比任何哭泣都要悲伤。那些被精心掩埋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冲垮了她多年来筑起的堤坝。

为什么在她开心的时候，外面偏偏要下雨呢？你看，衣领都湿透了啊。她抬起头，望着窗外绵密的雨丝，脸上湿润的痕迹不知是雨还是泪。

洛兰，你长大了，所以你没有权利去悲伤了，你不能让一切前功尽弃；洛兰，你不能软弱，你不能哭泣；洛兰，你要坚强，你要冷静；洛兰，继续往下走。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灵魂上的咒语。

窗外的梧桐树上，泛黄的老叶片片凋零，在细雨中缓缓飘落，快要到冬天了。那些叶子曾在春风中萌发，在夏阳中茂盛，如今却在秋雨中告别枝头。

她站起身，拢起身上的外套，那是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领口还留着昨日的冷香。书桌上散落着几本笔记和一支钢笔，她仔细地将它们收好，摆放整齐，然后拿好了下节课需要用的书，封面的烫金字迹在室内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慢慢出了宿舍，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

“嗒—嗒—嗒—”大衣的下摆扫过飘零的秋叶，那些叶子沾着蒙蒙的雨丝聚起来的珠泪，被她的大衣拂过，落在地面上碎成一片水晶，随即又被新的雨滴打散，融入潮湿的地面，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