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大森林核心区,那片熟悉的湖泊依旧宁静,月光洒在湖面上,碎银般摇曳。周围生机勃勃,却更反衬出此地即将发生的悲凉。
唐三用神力小心翼翼地将唐舞桐安置在一棵大树下,让她靠着树干,能看到那片美丽的湖泊。她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呼吸微弱,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安宁。
小舞、戴沐白、奥斯卡、宁荣荣都站在不远处,沉默地守护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他们知道,这是在陪伴她走完最后一程。
唐三站在湖边,背对着众人,双拳紧握,身体因压抑巨大的痛苦而微微颤抖。他最终,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女儿就这样逝去。
他猛地抬头,望向神界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顾一切的决绝。他动用了他作为神王的最大权限,强行接通了神界对所有一级神祇的紧急广播频道——这个频道通常只用于播报危及神界存亡的最高警报。
但他的声音,却充满了身为父亲的悲怆和嘶哑,响彻在神界每一个角落,也精准地传到了遥远边缘的哨站:
“霍雨浩!”
“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情绪之神!还是什么只知道最优解的机器!”
“你给我听清楚了!”
“唐舞桐快要死了!”
“就因为忘了她的你!”
“她现在就在星斗大森林,你们第一次遇见那个湖边!”
“如果你那该死的神性里还有一点点像人的东西……就来见她最后一面!”
“否则……你就等着后悔永恒吧!!”
这则完全不符合规程、充满了个人情感的“紧急广播”,如同一声炸雷,在所有神祇心中响起,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而远在边缘哨站的霍雨浩,在听到广播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狠狠击中!
“唐舞桐……快要死了?”
“就因为……忘了她的你?”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却足以让他神魂战栗的恐怖信息!
几乎在听到消息的同一时刻——
“噗——!”
一大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霍雨浩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他面前的光幕!
心脏处传来的剧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仿佛要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捏碎!那不是生理上的损伤,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源于灵魂本身的剧烈崩解和震颤!
与此同时,那些一直以来困扰他的、破碎混乱的幻觉碎片,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清晰度,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星斗大森林,一个狼狈的少年,撞见了一个月光下绝美的女孩……
——“我叫唐舞桐……”……
——海神缘相亲大会,他颤抖着为她戴上戒指……
——他们并肩作战,黄金之路璀璨绽放……
——她笑着扑进他怀里,喊他:“雨浩……”……
——她流泪着问他:“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
——他看着她绝望的背影,自己却说着:“阁下是?”……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理性构建的所有堤坝!
那些被他亲手剥离、献祭出去的情感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深深地、痛苦地压抑在了神性的最底层。而唐三那一声蕴含着极致父爱和悲愤的呼喊,以及唐舞桐濒死的消息,成为了击碎这一切压抑的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击!
“啊——!!!”
霍雨浩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抱着仿佛要炸开的头颅跪倒在地。
他想起来了!
一切!
他都想起来了!
他是霍雨浩!
他是那个爱着唐舞桐、视她胜过一切的霍雨浩!
他做了什么?!他竟然忘了她?!他竟然用那些冰冷的话语伤害她?!他竟然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离开了她?!
无穷无尽的悔恨、痛苦、恐惧、和自我厌恶,如同最狂暴的深渊,瞬间将他吞噬!
最优解?!
效率?!
理性?!
去他妈的理性!
他现在只想立刻赶到她身边!他必须赶到她身边!
“舞桐……舞桐!”他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泪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他连滚爬爬地冲向传送阵,甚至因为极致的慌乱和痛苦,几次差点被自己绊倒!
他疯狂地驱动神力,不顾一切地催动传送阵,目标直指斗罗大陆,星斗大森林!
星光扭曲,空间转换。
当他终于踉跄着从传送光芒中跌出,感受到那片熟悉湖泊的气息时,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靠在大树下,气息微弱得几乎快要消失的粉蓝色身影。
她的眼睛轻轻闭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但脸色白得让他心碎。
“舞桐——!!!”
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痛悔和恐惧的呼喊,划破了星斗大森林的宁静。
霍雨浩如同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扑到她的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舞桐……我来了……我回来了……”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她冰冷的衣襟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忘了你……对不起……”
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那熟悉到灵魂里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爱意的呼唤,唐舞桐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他。
看到了那双她朝思暮想的灵眸里,终于不再是冰冷的淡漠和疏离,而是盛满了滔天的痛苦、悔恨、和几乎将她淹没的、失而复得的深沉爱意。
他……想起来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霍雨浩立刻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将无比精纯庞大的情绪神力,不顾一切地、毫无保留地输入她的体内,试图挽留那即将消散的生命之火。
“舞桐,坚持住!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他的声音充满了疯狂的决心,“我用我的神格起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再也不会忘记你!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他的神力如同温暖的海洋,包裹住唐舞桐枯竭的身体。但那流逝的生命本源,如同沙漏般,似乎难以立刻逆转。
唐三、小舞等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着终于恢复记忆、痛不欲生的霍雨浩,心中百感交集,既心痛又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升起。
唐舞桐感受着那熟悉的力量和爱意涌入身体,看着霍雨浩痛哭流涕、不断忏悔的样子,她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丝她渴望已久的回应。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握了握他的手,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是一个……带着无尽爱恋、无尽释然、和一丝淡淡悲伤的笑容。
然后,她的手,缓缓地、无力地垂了下去。
眼睛,也慢慢地、安详地合上了。
输入她体内的庞大神力,依旧在流转,勉强维系着那一点微弱的生机,但她却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沉睡,对外界的一切,不再有任何反应。
“舞桐?舞桐!”霍雨浩惊恐地呼唤着她,却发现无论他输入多少神力,都无法将她唤醒。
“没用的。”唐三的声音在一旁沙哑地响起,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悲伤,“她的心……已经碎了太久……生命本源的流逝,并非单纯的神力能够弥补……她现在……或许只是凭着你回来的这股意念,吊着最后一口气……但何时能醒,甚至……还能不能醒……”
唐三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霍雨浩紧紧抱着唐舞桐冰冷的身躯,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绝望的呜咽声。
他想起来了。
他回来了。
他找回了他的爱。
可是……他好像……还是快要失去她了。
这一次,不是遗忘,而是……永别。
星空之下,湖泊之畔,恢复记忆的神祇,抱着他陷入永恒沉睡的爱人,悔恨的泪水,仿佛要流干一般。
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过那柄……由他自己亲手铸就的、最残忍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