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凌晨3点27分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划破病房的寂静,陆明川从陪护椅上弹起来的瞬间,看见沈念初的胸膛已经停止起伏。显示屏上的心电图化作一条笔直的绿线,像樱花凋谢后光秃秃的枝桠。
"念初!"他扑到病床前,双手按在她单薄的胸口上。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混合着血渍和药物的味道。这是他们相识的第2190天,距离她最后一次画樱花素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心肺复苏的节奏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陆明川的掌根压在那片苍白的胸膛上,每一次按压都让监护仪上的数字短暂跳动,却始终唤不回那道消失的生命曲线。护士推着急救车冲进来时,他正徒劳地捏着沈念初的人中,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那是刚才用力过度时自己咬破的。
"准备除颤器。"主治医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陆明川被请出病房的瞬间,看见玻璃窗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白大褂领口沾着咖啡渍,那是今早沈念初昏迷前为他泡的最后一杯醒神饮料。窗外的樱花树正在经历今年最后一场花期,花瓣无声地飘落在窗台上,像一场无人观赏的告别仪式。
"患者出现室颤。"护士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除颤器的电极板按在沈念初胸口时,陆明川看见她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有些针眼已经结痂脱落,露出粉红色的新肉,像樱花初绽时的颜色。监护仪突然爆发出一阵杂音,紧接着是更尖锐的警报——那是心脏最后一次无力的抽搐。
"时间到。"主任医师摘下口罩,"节哀。"
陆明川机械地点着头,目光却落在沈念初枕边滑落的素描本上。最后一页夹着一片干枯的樱花瓣,边缘已经碎裂。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春天,沈念初也是这样躺在樱花树下,素描本摊开在膝头,画着他投篮时扬起的衣角。
"她一直说要画完那幅画。"他对着空气呢喃,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樱花。
太平间的金属抽屉被推出来时,陆明川注意到沈念初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铅笔灰。这是她坚持到最后时刻的习惯——即使在化疗最痛苦的日子里,也要每天画几笔素描。抽屉里的遗体已经盖上了白布,只露出一只苍白的手腕,腕骨突出得像是风干的树枝。
"需要通知家属吗?"护士问道。
陆明川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沈念初最喜欢的黑色签字笔。笔帽上还粘着一根她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他轻轻拉开白布一角,在沈念初冰凉的手心里放上那片干枯的樱花瓣。
"这样就好了。"他低声说,仿佛在回应三年前某个樱花树下的约定。
监护仪的警报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窗外樱花飘落的沙沙声。四月末的风穿过病房的窗户,带着初夏的气息,吹动了沈念初床头那张未完成的素描——画中的樱花树下,两个模糊的人影依偎在一起,其中一个的轮廓力透纸背,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拥抱对方。
——有些心跳,注定在最美的年华停止。
——有些樱花,飘落时带着未说出口的告白。
——有些陪伴,会在生死之间画上永恒的句点。
陆明川走出病房时,晨光正好漫过窗台。那棵樱花树的最后一片花瓣正在飘落,落在沈念初空荡荡的病床上,像一个温柔的告别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