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清晨六点
陆明川站在墓园入口时，天刚蒙蒙亮。四月的风还带着凉意，他裹紧大衣，手里捧着一束刚采的白色樱花。这是他在城郊那棵野樱树上摘的，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像少女含羞垂下的眼睫。
墓园的小径铺满新绿的草芽，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向那个熟悉的角落。两年过去，沈念初的墓碑前已经落了不少花瓣——有人记得她。
"念初，"他蹲下身，拂去墓碑上的落叶，"今年我来晚了。"
墓碑上的照片被擦得锃亮，沈念初穿着白大褂微笑的样子仿佛昨天。陆明川把那束野樱花放在碑前，花瓣落在石阶上，像一场微型雪崩。他注意到旁边不知是谁放了一支樱花形状的钢笔，笔帽上还系着一条细细的蓝丝带。
手指抚过墓碑上微微凹陷的刻痕，那是他去年冬天不小心用钥匙划到的。当时他情绪崩溃，把素描本摔在地上，钥匙在墓碑上刮出这道伤痕。后来他买了最贵的抛光膏，却怎么也抹不平这道印记。
"他们又来看你了。"陆明川指向不远处。三个穿校服的女生正在隔壁墓前献花，其中一个捧着素描本，正对着墓碑临摹什么。他想起沈念初总说，要教学生们用画笔记录生命。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几片樱花瓣贴在墓碑玻璃罩上。陆明川伸手去拂，却在玻璃反光里看见自己鬓角的白发。他这才惊觉，原来已经过去两年零七个月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同事发来的消息："今年樱花季门诊量破纪录了，大家都很想你。"陆明川盯着屏幕笑了笑，回复道："替我向患者们问好。"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素描本，翻开最新一页。画上是两年前的今天，他捧着樱花站在墓前的背影。线条比从前更加沉稳，却少了些当年的锐气。画角题着一行小字："第三年的春天，樱花依然开得很美。"
"你看，"他把素描本举到墓碑前，像在展示一件珍宝，"我学会了用左手画画。"自从那次心梗后，他的右手就落下了病根，再拿不稳画笔。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六下，正好是早上六点整。陆明川合上素描本，轻轻放在那束野樱花旁边。花瓣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有一片飘落在沈念初的照片上，恰好遮住了她眼角那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
"有人给你送花了。"他对着照片轻声说，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枚樱花胸针——那是沈念初大学时最喜欢的饰品，他找了整整一年才在二手市场买到相似的款式。金属别针有些松动，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
钟声再次响起时，陆明川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经过隔壁墓前时，他看见那三个女生正在收起素描本。其中一个女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陆明川对她微微点头。她们放下的不只是画具，还有一支新鲜的白色玫瑰。
走出墓园时，陆明川回头望了一眼。晨雾中的墓碑群像沉睡的岛屿，而沈念初的那方天地永远是最安静的港湾。他摸了摸大衣内袋，那里装着沈念初的临终素描——画中的樱花树下，两个模糊的身影终于靠在了一起。
——有些花，年年如期而至，却再等不到那个赏花的人。
——有些思念，随着四季轮回，反而愈发清晰。
——有些陪伴，虽已不在身旁，却永远留在心尖上最柔软的角落。
陆明川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衣口袋里装着那枚樱花胸针和一小包樱花花瓣。他知道，明年这个时候，他还会带着新鲜的花回来，继续这场跨越生死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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