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见过好多次了

林朔在窗外对着苏念一调皮地眨眨眼，全然不顾老师那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神。苏念一被他这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心里那点对他的厌烦也消散了几分。

　接下来的课堂上，林朔虽然乖乖地站在外面，但眼睛却时不时往教室里的苏念一身上瞟。苏念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可又忍不住偷偷去看窗外的他，她只觉得他是真有病。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林朔麻溜地把窗户装了回去，然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苏念一身后。苏念一去洗手间，他就在门口守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未婚妻专属保镖上岗。”苏念一出来看到他这副模样，真是烦死了：“你能不能正常点！”

　林朔一脸无辜：“我很正常啊，我只是在履行《同桌守则》里保护你的义务。”说着还把那个写着《同桌守则》的小本子扬了扬。

　苏念一懒得理他，加快脚步往教室走。林朔小跑着跟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到苏念一面前：“给你，甜的，吃了心情会变好。”苏念一瞟了一眼那颗糖，没接。林朔也不气馁，直接剥开糖纸，往苏念一嘴里塞：“乖，吃了。”苏念一躲闪不及，糖进了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苏念一的气也消了不少。

　上体育课，苏念一跑步时不小心崴了脚。林朔看到后，飞奔过来，一把将苏念一抱起来，就往医务室跑。一路上，他跑得气喘吁吁，但怀里却抱得紧紧的，生怕把苏念一摔着。到了医务室，医生给苏念一处理好伤口，林朔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教室。

　回到教室后，林朔把苏念一的脚轻轻放在自己的凳子上，然后蹲在旁边，心疼地说：“疼不疼啊？都怪我没照顾好你。”苏念一看着他这副模样，即使脚上的疼痛不减，嘴上却还是嘴硬：“谁要你照顾了。”

　林朔嘿嘿一笑：“我是你的同桌，照顾你是应该的。而且，我可是要和你结婚的人，现在不好好照顾你，以后怎么娶你啊。”苏念一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别过头去，心想：哪有人这么追女生的，认识第一天，就说要跟人家结婚，这个不跑才怪。

　半天时间不到，学校便流传着林朔的各种事迹，就比如上课把玻璃窗拆下来，当他在学校的小弟听到自己的老大形象全无，便纷纷过来找林朔。

　那几个平日里以林朔马首是瞻的小弟，此刻脸上都带着几分困惑和难以置信，匆匆找到了正蹲在苏念一旁边嘘寒问暖的林朔。

　“朔哥！”一个剃着板寸头的男生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纠结，“外面……外面都在传你……你把窗户拆了？还……还给人当保镖？”他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坐在椅子上、脚还搭在林朔凳子上的苏念一，脸上写满了“这不可能是我那狂炫酷霸拽的老大”的表情。

　林朔头都没回，依旧专注地看着苏念一的脚踝，随意地挥了挥手：“干嘛？没看见我正忙着呢？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另一个小弟胆子大些，凑近两步，压低声音：“不是，朔哥，你这……你这画风变得也太突然了。兄弟们有点跟不上啊。你这‘老大’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听到这话，林朔总算舍得把目光从苏念一身上移开片刻。他挑眉瞥了几个小弟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吝的笑，声音却扬高了几分，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什么威严不威严？那都是虚的。懂不懂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再说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理直气壮，“保护自己未婚妻，天经地义，有什么问题？”

　“未婚妻？！”几个小弟异口同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目光在林朔和苏念一之间来回扫射，彻底石化在原地。这进展，坐火箭都没这么快吧？

　苏念一本就被林朔那番“未婚妻”言论弄得面红耳赤，此刻再被这几道灼热的视线盯着，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气得想踹林朔一脚，奈何脚踝一动就疼，只能狠狠瞪他一眼，低声斥道：“林朔！你胡说什么呢！谁是你未婚妻！”

　林朔却对她的抗议充耳不闻，反而对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小弟指挥道：“愣着干什么？没看见你们嫂子脚受伤了？去，一个人去小卖部买点最好的消肿止痛喷雾，再买些吃的喝的；另一个人去跟下节体育课的老师请个假，就说苏念一需要休息。动作麻利点！”

　小弟们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镇住，下意识地就要立正答“是”，但身体刚动，脑子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信息量太大了！他们威风凛凛的朔哥，不仅拆窗、当跟班、还自称有未婚妻了？现在还要他们去伺候“嫂子”？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板寸头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朔哥……你……你来真的啊？”

　林朔终于不耐烦了，眼睛一瞪：“废话！我什么时候开过这种玩笑？赶紧去！再磨蹭操场二十圈！”

　积威犹在，小弟们条件反射般一哆嗦，再不敢多问，虽然满脑子问号和颠覆的世界观，还是乖乖地应了声“这就去！”，然后一步三回头、恍恍惚惚地执行任务去了。

　赶走了小弟，林朔立刻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脸孔，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凑近苏念一，邀功似的说：“你看，我都安排好了，你安心休息就行。”

　苏念一看着他这前倨后恭、指挥若定又瞬间无赖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无力。这家伙简直是个多重人格的麻烦综合体！她无奈地扶额，感觉不仅脚疼，头也开始疼了。

　“林朔，”她有气无力地说，“你到底想干嘛啊？”

　林朔眨眨眼，表情无比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不想干嘛，就想当你同桌，当你保镖，以后……当你老公。”

　苏念一：“……”得，这天是没法聊了。

　她彻底放弃沟通，扭过头看向窗外，只是嘴角那抹因为口中还未完全化尽的甜糖味而微微扬起的弧度，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而关于“朔哥惊天巨变”的传说，也以更猛烈的势头，伴随着“未婚妻”这个爆炸性关键词，在校园里飞速流传开来。

　苏念一扭着头，故意不看林朔，但耳根那抹未褪尽的红晕却出卖了她的不平静。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口腔里残留的甜味和林朔那番直白到近乎鲁莽的话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林朔也不逼她，就蹲在旁边，一只手还虚虚地护着她的伤脚，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侧脸，那专注的神情，让偶尔偷偷回头想看看情况的小弟们再次惊掉了下巴——朔哥这眼神，也太……肉麻了！

　没多久，被派去买东西的小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不仅有喷雾剂，还有各种零食和一瓶热牛奶。“朔哥，买……买回来了。”小弟把东西递过去，眼神却忍不住往苏念一那边飘。林朔接过袋子，先是拿出喷雾，仔细看了说明，然后抬头对苏念一说：“医生说了，休息一会儿可以再喷一次，能好得快些。”他的动作意外的仔细，甚至有点笨拙的小心翼翼，拧开盖子，轻轻喷在苏念一肿起的脚踝上，清凉的药雾带来一丝舒缓。

　接着，他又把牛奶和一堆零食推到苏念一面前：“喏，吃点东西。脚疼着更得补充能量。”那语气，自然的好像他们已经是认识很久的老熟人。

　苏念一看着眼前这一堆东西，尤其是那瓶温热的牛奶，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她其实有点饿了，体育课消耗大，又受了伤。但她还是别扭着，不肯伸手。“我不饿。”她声音闷闷的。

　林朔也不拆穿，自顾自地剥开一根巧克力棒的包装纸，直接递到她嘴边：“嘴硬。跑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饿？快吃点，不然我喂你了啊？”他眼神里带着戏谑的笑意，仿佛她要是再不接，他真的能干出当众喂食这种事。

　苏念一吓得赶紧接过巧克力棒，小声嘟囔：“……我自己来。”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暂时缓解了尴尬和不适。

　另一个请假的小弟也回来了，报告说体育老师已经准假。林朔满意地点点头，像嘉奖下属一样拍了拍那小弟的肩膀：“干得不错。”小弟受宠若惊，同时又觉得无比诡异。

　整个课间，教室里的气氛都格外微妙。同学们看似在做自己的事，但眼角的余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那个曾经让人望而生畏、痞气十足的林朔，此刻正像个殷勤的小厮，围着新来的转校生苏念一转，端茶送水，嘘寒问暖，还一口一个“未婚妻”、“老婆”。

　而苏念一，从最初的恼怒、尴尬，到现在的无奈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松动，全都落在了大家眼里。

　上课铃响起，同学们陆续回到座位。林朔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凳子让给苏念一的脚，自己则拖了旁边空着的椅子过来，紧挨着她坐下，美其名曰：“方便照顾。”

　老师走进教室，看到这一幕，尤其是林朔那几乎黏在苏念一身上的眼神，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想到上午拆窗的壮举和如今这“护花使者”的架势，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训斥咽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这一节课，苏念一几乎没听进去什么。身边的林朔存在感太强，他倒是没再做什么出格举动，只是时不时侧头看她，眼神亮得惊人；或者把她手边的笔滚掉，然后趁机弯腰去捡，起来时对她咧嘴一笑。

　苏念一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无赖！可偏偏……他那些举动，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真诚和笨拙的关心。

　下课铃一响，林朔立刻又活络起来：“要不要去洗手间？我扶你去。”苏念一吓得连连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行！”她可不想再引起更大的轰动了。“那怎么行，医生说了要少走动。”林朔皱眉，眼看又要坚持。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好奇的女声插了进来：“念一，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脚受伤了？”苏念一抬头，看见是前座一个看起来挺文静的女生，正关切地看着她。这大概是第一个不是因为林朔而主动来关心她的同学。

　苏念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没事，就是扭了一下。谢谢您。”女生笑了笑，目光在林朔和苏念一之间转了转，带着善意的调侃：“林朔同学照顾得很周到嘛。”

　林朔一听，立刻挺起胸膛，一脸“那当然”的得意表情。苏念一脸又一热，刚想解释，那女生却已经对林朔说：“下节是信息课，在电脑机房，有点远。你要真想帮忙，不如想想怎么把念一安全送过去？”

　林朔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好主意！包在我身上！”苏念一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等等，林朔，你想干嘛？”林朔冲她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未婚妻，放心吧，绝对安全又拉风！”

　说完，他转身就朝教室外跑去，留下苏念一和那个女生面面相觑。苏念一的心跳莫名加速，这个家伙，又要搞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林朔冲出教室，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并非因为奔跑，而是因为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失而复得的珍视与后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看到苏念一崴脚的那一瞬间，他眼前几乎重叠上婚礼那天刺目的鲜红和失去温度的苍白。那一刻的恐慌，远比任何校园争斗都来得猛烈，几乎将他吞噬。他不能再让她受一点伤，一刻都不能等，他必须把她牢牢护在视线里，用尽一切笨拙又夸张的方式。

　他飞快地跑到学校后勤处，凭借过去十年摸爬滚打练就的唬人气势和急智（或许还有一点“未来”的记忆），三言两语加上一点“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的强硬态度，居然真的让他借到了一辆轮椅！

　当他推着那辆略显陈旧的轮椅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整个教室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苏念一看着那辆轮椅，眼睛都睁圆了：“林朔！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我只是扭了一下，不是骨折！”她简直要晕过去，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林朔却不管不顾，推着轮椅走到她面前，眼神里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沉与坚持，语气却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混不吝：“扭一下也是伤。医生说减少走动，就得减少走动。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他脑海里闪过的是十年后苏念一偶尔会因为旧伤蹙眉的画面，那时他总后悔没有更早、更好地照顾她。现在，他绝不让任何“可能”发生。

　“来，坐上来。”他不由分说，俯身就要去抱她。

　“我自己能走！”苏念一羞窘交加，往后缩去。

　“要么我抱你上来，要么你自己坐上来，选一个。”林朔停住动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甚至带着一丝苏念一无法理解的、近乎悲伤的恳切。

　周围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夹杂着低笑声和惊叹声。前座那个文静女生也掩着嘴笑，小声对苏念一说：“念一，你就从了他吧，我看他是认真的。”

　苏念一被架在火上烤，看着林朔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深知这家伙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为了不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主抱上轮椅，她只好咬着牙，万分艰难地、慢吞吞地挪到了轮椅上坐好，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林朔脸上瞬间阴转晴，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细心地把她的伤脚抬起来放在脚踏上，又把自己的外套叠了叠垫在她腰后：“坐稳了，苏念一专属座驾，出发！”

　他推着轮椅，意气风发地走出教室，仿佛推的不是轮椅，而是加冕的王座。小弟们目瞪口呆地跟在后面，窃窃私语：“朔哥这追妻路子……也太野了吧？”“不过……好像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去机房的路确实不近，要穿过大半个校园。林朔推着苏念一，无疑成了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一道风景线。所到之处，回头率百分之两百。惊讶、好奇、羡慕、嘲笑……各种目光交织而来。

　苏念一恨不得把脸埋进衣服里，低声抗议：“林朔，你放我下来！太丢人了！”林朔却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丢人？比起失去你，这算什么。只要你安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让苏念一准备骂人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她怔怔地侧头，只能看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和异常专注的侧脸。这家伙……今天说的话怎么总是怪怪的？好像藏着很多她听不懂的故事。

　到达机房门口，有台阶。林朔毫不犹豫，连人带轮椅一起稳稳地抬了上去，动作小心得仿佛对待稀世瓷器。安置好苏念一，他又忙前忙后帮她打开电脑，调整好座位高度，这才在她旁边的机位坐下。

　整节信息课，林朔的心思根本不在电脑上。他的目光几乎黏在苏念一身上，时不时就凑过来问：“渴不渴？饿不饿？脚疼不疼？要不要换个姿势？”弄得苏念一根本无法专心，旁边的同学也频频侧目。

　苏念一忍无可忍，压低声音：“林朔！你能不能好好上课！”林朔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眼神恍惚了一下。多久没看到她这样鲜活地对自己生气了？真好，不再是婚礼上那毫无生气的模样。他咧嘴一笑，顺从地点头：“好，上课。你好好上，我看着你就行。”

　苏念一：“……”她彻底没脾气了。

　下课铃响，林朔又立刻进入“战备状态”，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把苏念一送回教室。这一来一回，几乎全校都知道高二（3）班来了个叫苏念一的转校生，而被誉为“校霸”的林朔，正用一种近乎疯魔的方式在追求她，甚至到了寸步不离、呵护备至的地步。

　流言愈演愈烈，版本也越来越离谱。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苏念一，除了最初的窘迫和恼怒，心里也渐渐生出一丝异样。林朔的眼神，那份超乎寻常的紧张和执着，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温柔……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仿佛透过她在看什么悲伤往事的眼神，都让她困惑不已。

　这个看起来像个无赖、行事嚣张又幼稚的家伙，心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巨大秘密。而这个秘密，似乎……与她有关。

　她看着又一次蹲在她旁边，认真研究她脚踝消肿情况，嘴里还念叨着“晚上得用温水敷一下”的林朔，第一次没有立刻反驳他。

　“林朔，”她忽然轻声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朔猛地抬头，撞进她清澈带着探究的眼眸里。那一瞬间，他眼眶骤热，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将前世今生的痛楚与爱意全盘托出。

　但他最终只是用力眨了眨眼，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一个大大的、依旧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当然见过啊。在梦里，见过好多次了。”